夫为君纲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六章 妄劫动情

    
    宣漓一清脑中烦绪,一时清明,一时出现了宣泠明媚的笑靥,一时又想起了容樾没心没肺的笑声,他都忍不住怀念,怦然心动,却带着隐隐的痛苦。
    在一年之前,一切都还十分的安详,只是如今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宣漓思索之际正看见凡微星君乘风迎面向他过来。
    凡微星君宽袖长裙,星点于袍,玉簪挽髻,总是一副眯眼微笑的样子,他本丰神俊逸,待人温和且含蓄雅量,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他都能安之若素,面上无多流露,。
    有一次容樾不小心把凡微星君的府邸烧了,他也不抬眉眼,只说:“婴合君帮着重建就可以了。”
    凡微星君手握凡事簿,掌管人间界的祸福兴衰,尤其擅长写故事,和月老有莫逆之交,两人经常凑一块讨论怎么写故事,编故事。凡微星君和宣漓属于同辈,仙职有高低,能力亦有伯仲之分。
    两人相互见礼,凡微星君说:“终于见着凤齐君了。”
    凡微星君脸上挂着一弯浅笑,却看不见任何颜色、任何笑意。
    宣漓:“星君,何事如此着急?”
    凡微星君:“请凤齐君随我下凡一趟,凡事簿上婴合君的劫数有变。”
    宣漓心想凡微星君怕是知道他曾下凡给容樾设劫的事情了,容樾历劫的变化怕也是与他有关。
    其实仙人若插手人间之事,沾染了他们的命缘,就会破坏他们既定的轨迹,从此不知偏离何方,连命运也会改变,这一连串的反应会消磨凡人的气运,甚至下一世做人做畜牲也难知。
    但容樾不是一般的仙人历劫,命数既定了,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这却是凡微星君的失职,必须弥补回来。
    “怎么变化了?凡微星君你先与我边走边说。”宣漓说道。
    “凡微不知道凤齐君何时多了下凡设劫的习惯,只是惩戒归惩戒,凡微不会多有他言,眼下却成了我的失职,还得请凤齐君帮我这一遭。”凡微嘴角带笑,故作调侃,那言语之间分明是嗔怪宣漓插手容樾在人间历劫之事。
    容樾历劫,虽是由景乾府定罪,但凡间劫数会有星照府在凡事簿上几笔写就。
    听凡微星君如此迂回婉转,宣漓知道凡微星君暗自在责怪他,无故插手,宣漓也不多言。
    “你不细细说来,我如何帮你?是要我纠回正轨吗?”
    凡微星君笑着摇头:“婴合君到头来还是一场死,但情劫有变,就会消磨他的气运,我们只须再布一场情劫代替原先的即可。”
    “原先凡微星君写的故事是怎么的?”宣漓问道。
    凡微星君娓娓道来:“这一世婴合君当然还是一波三折了,哈哈,这一世他生成乞丐,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唉,其实婴合君是水木仙灵修成,天为父,地为母,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仙君,不比凤齐君生在大家族,名声也如他本体,有点水性杨花,谁叫他天生水木仙灵,生得水灵水灵的,也情种一个。”
    凡微星君并非看起来完美无瑕,正如凤齐君尚有愠怒之时,凡微星君最大的毛病就是东扯西扯,正事还没说几句,就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让人觉得很无奈。
    偏偏凡微星君自身不觉,脱口而出,洋洋洒洒能一个人说许久,唠叨的毛病也不见改,这大约也是凡微星君稍逊凤齐君一筹的原因,凤齐君从不多话,冷面无情,办事犀利,从不拖沓。
    宣漓轻喝:“说重点!凡微星君你别有又扯到其他地方,耽误了时间,到时候你的失职我也不会管的。”
    “好了好了,哈哈,忍不住又说起来了。婴合君投胎成乞丐,正逢乱世,这一世做皇帝的人软弱无能,逢氏要篡位,但这其实都不关婴合君的事。”凡微星君边说道。
    “婴合君投身的小乞丐为了自己伙伴潜入逢府之中偷东西被抓,一个女婢可怜他给他送东西吃,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这个女婢偷偷把他放走了,逢氏的人知道就把这个女婢处决了,小乞丐再入逢府准备想把她带出来私奔,可是得知她死了就疯了一般,被逢氏的人关在黑牢里折磨患病被弃,就渐渐死了。”凡微星君笑着说来。
    果然是俗事俗情。
    但凡微并不在乎,这是容樾本来的结局,他本来没有名字,本来没有师父,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坎坷,宣漓一插手,所有的事情就都改变了。
    “你这故事真是俗套,写了纨绔,写了书生,写了皇族子弟,这乞丐爱上女婢的故事真是一如既往的俗套,还没见他们爱的死去活来的,就双双送命了。”宣漓面不改色道,忍不住吐槽一番。
    凡微星君微微一笑:“难得听凤齐君点评。”
    宣漓又问:“现在变得如何了?”
    他们二人已到达人间界,凡微星君也领着凤齐君宣漓到了一处刑场之上。
    刑场上只有一人准备斩首,是一身血衣的聂子英被束缚着,一脸苦大仇深,愤世嫉俗。
    宣漓见此不由得一怔,他离开其实没有多久,才半天时间,这里已经几个月了,不知聂子英身上发生了什么,竟是面临着斩首,让人匪夷所思。
    果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变得面目全非。
    凡微星君和凤齐君宣漓二人站立在云端之上,飘飘肃肃,而地下的一众凡人并不能看见。
    凡微星君指着容樾的现世聂子英道:“正如凤齐君所见,他就要死了。但也可能不会死,不过情劫就没有完成了,连我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事情。”
    凡微星君继续道:“不过凡事簿已经改变了他原来的事情,这一世我忘了给他取名字,就是小乞丐叫着,后来显现了聂子英的名字,我就觉得颇为奇怪,再后来,我所写的故事全部消失,所有的故事全都换了一个样子。”
    “你少些废话,拣重点。”宣漓不耐。
    看着容樾亦是自己的徒儿聂子英就要受刑将死,宣漓心里猛地一痛,他本没有想将他置之死地,这一切忽然发生了,他到底改变了些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凡微星君终于长话短说:“仙君入凡为师,仙酒妄劫动情,此时,凤齐君已成了聂子英的情劫。”
    “何言?”宣漓不明所言,蓦然一怔。
    凡微星君说道:“凤齐君下凡设劫,以解心中不快,却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颇有些小儿胡闹。”
    “你给他赐名,教授他武功,最重要的是那一坛仙酒浮生意,连仙人也为之一醉的美酒,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凡微星君双眼微眯,渐渐指出宣漓为聂子英的所作所为。
    “他救下了被逢氏屠杀的皇族,答应帮助他们,参与了这一场斗争,他是一个没有英雄气概的人,但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已疯魔,为此他反抗逢氏,神出鬼没,与他们作对,杀了逢氏许多人,被他们抓住以叛国通敌的罪行将要斩首。”凡微星君敛眸说道。
    “你想想一个人心灰意冷,欲绝成魔,就是如此。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见上他心心念念的师父一面,他的那些伙伴也回不了了。”凡微星君又感慨万千。
    说话之际眼睛一瞟看向宣漓,想从他冷漠的神色中看出一点不同,宣漓仍旧负手而立,默不作声,却仿佛一尊冰雕,已然定住。
    宣漓:“凡微星君想我如何做?在这众目睽睽的刑场救下他,施舍他一点温情,然后毫不留情的抛弃吗?给他一击之痛吗?”
    只见凡微星君拿出一件东西,是宣漓送给聂子英的剑穗,是聂子英最珍爱的东西,为了这件东西,聂子英愿意舍命取出来,聂子英也正是因此遭了劫难。但是谁也没料想到后来的大悲大痛,逢氏冷血无情,屠戮了破庙里的所有小乞丐,毫无人性,聂子英回来看见自然疯魔。
    “凤齐君果然与我想到一处了,哈哈。”凡微星君微微一笑。
    “不过我拜托凤齐君接下来化作凡人,与聂子英相处七天,不得使用任何仙力,七天之后才是他真正要死去的时候,那时我会降临一场劫难,让他命绝魂收,进入轮回,这情劫才完成。你们师徒一场,也算缘尽,我这凡事簿才能画上句号。”凡微星君忽然有些正经,没有废话。
    宣漓沉吟:“刚才凡微星君所说,我成了聂子英的情劫,这又是何意?”
    “这个吗?那是因为,你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凡微星君挠了挠下巴,缓缓道来。
    “情劫,并不是要什么男欢女爱,我只是约定俗成去写故事。既然凤齐君改劫,就要完成聂子英的夙愿,接下来的故事是你们书写。”凡微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宣漓,又看着底下即将行刑的聂子英。
    仙君入凡为师,仙酒妄劫动情。
    此时,宣漓已成了容樾的情劫。
    宣漓看着刑场上的聂子英,不知道聂子英在他离开之后又经历了怎样的惨痛,沦落至此,失却了所有的亲人朋友,脸上生出的绝望和愤慨也许是难以抚平的。
    宣漓成了聂子英的情劫,而聂子英又何尝不曾徘徊在他的心口上呢?只是宣漓不敢承认,也不敢放下。
    到底,谁是谁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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