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死了,会到哪里?
人间尚有孤魂野鬼游荡,黄泉之中会否有人作伴?
那时逝者相聚,最后一声寒暄也听不及就被孟婆猛灌一口汤送上轮回,从此忘忆,如一只飞鸿,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我,是死了吗?
醒来,已是隔世。
悠扬空灵的箫声回荡山林间,他醒来看着抬起的手,有种不真实的触觉,坐起来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穿着白色的单衣单裤。
环视清冷的房间,阳光明亮温暖,恍然如梦,聂子英猛地咬一下自己的手,赶紧松开了,大痛一呼:“好痛啊!我没有死吗?这是哪里?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将要行刑了,然后眼前一黑。”
屋外的箫声清澈空灵,潺潺似流水之声,谡谡如清风之音。
聂子英蓦然心静,冁然一笑,只想到一个人,一个高山流水之外的人,总是难见身影,却一瞥惊鸿,让人深记不忘,他的师父才应有如此的风态。
赤脚走出房间,循着箫声而去,愈走近,箫声愈明朗。
这不是聂子英记忆中生长的树林了,只是一片清幽静谧的竹园。
鸟鸣山幽,冷泉飞流,风摇竹树,绿树成荫。
竹叶簌簌的飞落,铺成软地,聂子英赤脚踩在地上,扶过劲拔的竹子,遥望一大片湖泊,水光接天,澄明映日,他从山坡上下来,只看见不远处的湖边石头上倚坐着一个吹奏木箫的人,那人面向湖泊吹曲,自在悠闲,仿佛是尘世外的高人,让人看不透。
那人白衣胜雪,一如孤鸿的留影,宛然成画,聂子英自然认得,他只怕那个人忽然消失不见,用力狂奔冲下坡,跑上前将那个人狠狠抱住,抱个满怀,不肯放开。
聂子英从背后抱住宣漓,他停下来了,箫声戛然而止,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惊着,默然不语,不知不觉却有一丝轻快的欢意萦绕在心上,慢慢渗出,
只是聂子英身逢大变,心境已然不同寻常,这一个人在他心里非比寻常,出现于此给了他一些安慰。
“师父。”
聂子英轻唤,靠在他的肩头,好像做梦一样,想起往事,忽然鼻子一酸,又咬唇忍住。
“子英,都过去了,没有人敢再伤害你了。”宣漓薄唇轻启,把木箫一横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拍了拍聂子英的肩膀,轻慰着聂子英的心伤,他知道聂子英小小年纪经历了太多,不敢回想。
“嗯,有师父在,我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了。”聂子英点头,望着眼前澄亮的湖泊,心境一明,万千情绪如舟帆过境,轻风一吹都空了。
聂子英就这么抱着宣漓,不想松开,只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最珍重的师父,他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的师父,现在他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宣漓不适才把他拉开,起身看着聂子英,道:“子英,往年师父陪你时间不长,上一次匆匆离去,这次就留久一点,我们师徒……好不容易有一个相处的时间。”
聂子英点头,问道:“这里是师父住的地方吗?”
“嗯,差不多吧。”宣漓回答。
凡微星君借此处给宣漓让他来陪伴聂子英七日,疗伤心痕,虽然宣漓已然知晓了聂子英的结局,但是当他魂追聂子英经历的那些事情时,宣漓也不由得一惊。
“这确实是师父的品味。师父一直住在这里吗?”
“近日才搬过来的。”
“那师父……嗯,我只记得当日我要被行刑了,师父如何在天罗地网中救下我的呢?”聂子英趺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宣漓,越看越出神。
宣漓拿木箫一敲聂子英的头,说:“你师父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你未免太小瞧你师父了。”
握住木箫的另一头,聂子英嘻嘻笑道:“是我低估师父了,我师父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如果没有师父,哪还有今日的我呢?”
聂子英笑眼顿开,但这一句话宛如电流般从木箫的那一头穿过来直击宣漓的心腑,他抽出木箫,神色一紧一松,聂子英的今日境况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朋友,几乎被折磨致死,宣漓仿佛被说穿一般,眼睛看向别处。
忽见宣漓神色不佳,聂子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跳下石头,小步跑到宣漓面前,说道:“师父,我……我是不是打扰你吹曲了?”
“没有,只是子英初醒,师父一时开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宣漓玉容无动,两眼一扬,虽无笑意,却有些翩翩的风态。
“师父,”聂子英看着宣漓,一双桃花眼顾盼多姿,完全是容樾一个样子,“今天我们吃鱼吧?”
宣漓:“你饿了?”
聂子英:“嗯嗯!感觉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应该是睡了一些时候,我也想尝尝师父的手艺!嘻嘻!”
宣漓皱眉,不知如何说,他除了降妖伏魔,处理一些仙务外,并不会这些东西,自己的徒弟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期待的神情,令他一时慌乱,不知所措,想起以前不善厨艺被人嘲笑的事情,宣漓握着木箫的手指不由得蜷曲。
宣漓抿唇,平平说道:“这哪有鱼?没有鱼,我也无法做出菜肴来。”
聂子英笑呵呵脱掉上衣,露出精瘦的身材,他指着旁边的湖泊,开怀笑道:“大湖有大鱼!怎么没有鱼,我这就去给师父捉鱼!”
他说完就跑向湖边跳入水中捉鱼去了,一溜烟就不见身影,水面涟漪渐无。
宣漓扶额微笑,心想这聂子英实在调皮可爱。
这一次凤齐君的笑容弧度比上一次更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还会笑,若是有人经过,不管神鬼仙魔,都会为凤齐君这般惊艳绝伦的笑容醉倒,他本是一尊冷面的冰雕,难刻笑靥。
这一笑竟惹得四周景色飞动,难解难分,十分眷恋,更是使得“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不远处,聂子英钻出水面,将捉到的两条鱼抛向岸边,扔在宣漓旁边,他浮在水面向宣漓招手,他笑得十分灿烂,然后又钻进水里捉鱼,又捉出两只抛向岸上。
宣漓没有碰湖鱼,任湖鱼蹦跳,他又往前几步,走到湖边的木板上,一时怅然,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有容樾的身影。
容樾是水木仙灵修成,熟悉水性,最喜欢水中漫游,聂子英亦化身水中的精灵。
蹲在木板上,宣漓看着自己水中清晰冷俊的容颜,他仿佛看见那副模样慢慢变幻成宣泠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将触水面,却被突然跃出的聂子英抓住手掌,一时荡碎了水面,涟漪涣涣散散,不复初时的平静。
宣漓定然未动,眼中光点似星,静静看着,聂子英发丝水珠浸润,一滴滴滑落过他无瑕诱人的肌肤,他笑了一笑,捏了捏宣漓的手掌,想起小时候宣漓说过掐人赶水鬼的胡话。
这几年宣漓模样未变,他却一直是聂子英最好的师父,聂子英心中一动,媚眼如丝,不由得将宣漓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边。
聂子英轻轻道:“师父,你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啊!”
不想宣漓手指轻动,往聂子英额头一弹,竟把他弹退回了水里面,宣漓冷然轻喝:“臭小子,长这么大,竟然学会勾引你师父了!是不是我对你从没有处罚,让你太放松了!”
聂子英浮出水面摸着额头,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低低说话:“不敢了,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我原不是这意思的,只怪师父长得太勾魂夺魄了,连我都……我不是故意调戏师父的,难道师父以前也被别人调戏过吗?师父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愣是超凡脱俗,惊艳绝伦!”
聂子英越说越糊涂,不由得忍俊不禁,看着宣漓向他一瞪,立刻收敛,又不敢向岸上游动。
果然是容樾的转世,说话还是以前的样子,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总会让他想生气又不想生气。
看着聂子英,宣漓无奈道:“先上岸吧,我们回去,师父也不说你了!”
聂子英果然乖乖地爬上岸,捡起一根木枝将四条鱼串在一起,又把地上的白色单衣捞在手上,跟在宣漓的身后走着,赤脚走着亦是欢快无比的。
见宣漓不说他了,聂子英面浮笑容,和他的师父说话,但宣漓没有回他,他便自顾自的说着。
“师父,你还生气吗?”
“师父,你别生气了,是徒儿的错,是手贱了!”
“师父,你看如此良辰美景,虽然月亮没出来,哈哈……”
“师父,徒儿还没有吃过你做的东西呢,要是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徒儿就给你做东西吃,我们就可以过着别人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捉捉鱼,捕捕鸟。”
“没有什么可以烦扰我们,这其实是我想过的日子,平凡却安稳,别人羡慕不来,我也不用羡慕别人……”
“师父,你会这样想吗?你曾这样想过吗?你最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徒弟知道师父不是一般的人,不会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不似徒儿这般,只想和一个人,一辈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水边,天上飞鸟掠过,山野之间,十分空旷静谧,一时之间美景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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