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樾到浮英岛的五十年后,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正满一百五十岁,到达浮英岛入学的最低年龄要求,她也被接来浮英岛,放在睚痴道人膝下学习修炼。
初到那日,棐奚亲自迎接,那时霓影模样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十分可人,她被棐奚牵着手,全身上下被淹没在因法力而现的花雨飞莺中,给众多弟子留下了极其深刻地印象,每有她出现的一处地方,都会如此,她爱排场的声名也就愈传愈远,但有时也并非如此。
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在睚痴道人的安排下先是随着温厚的棐奚学习,后来她又常常跑到宣漓的荷逸馆去,缠着宣漓教她,睚痴道人也才下令让宣漓教霓影,容樾更是频繁过去,有时宣泠在一旁看着,觉得容樾和霓影之间的小吵小闹有点像……争宠。
当时,容樾与宣漓在迎接的众弟子中,他问宣漓:“果然有一些道人的风范,这排场真是有一些吓人,一个小孩子就弄些这个干什么?”
“或许她天生如此,你去问盼语仙姑,她或许会知道一些。”
后来容樾果真去问了他的师父盼语仙姑,得到的答案却如宣漓所言,并非是霓影爱显摆的说法,只是霓影体质天生所致。
睚痴道人娶了一个很奇特的奉花神女,所诞下的女儿霓影每到新处便会有花雨飞莺,她此时年纪尚小,还不能控制,但若是她心情欢悦,花雨飞莺也会随之出现,可谓奇观。
只是一传十十传百有了霓影爱排场的说法,从没有人去真正了解,最后盼语仙姑不忘提及睚痴道人一句:“要不是他爱排场,怎么会娶一个奉花神女?”
看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旧情深重,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也引得容樾一度浮想联翩。
彼时,容樾去宣漓新居荷逸馆问候时和他说起,笑道:“宣漓,你怎么不去给人算卦?你这么说一句话,比天都灵。”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信了谣言,怎么会记得真相呢?不如不理,才是最好的。”
容樾点头,又问:“若是,关于我的谣言,传得奇奇怪怪,满天飞,你会不会信呢?”
宣漓一愣,才说:“你能有什么奇怪的谣言,除非是我亲眼所见,其余的我都不会信的。”
“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的。你若是信我,对我知根知底,才不会被一叶障目。”容樾反驳,心里有一股冲动,仿佛是要得到宣漓的一个确切保证才肯作罢。
“你怎么说起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宣漓问道。
虽然宣漓与容樾同舍而居五十年,后因各自达到仙人的境界、仙力大涨而分到新的居所,宣漓住在荷逸馆,容樾则在新月居。
两处相隔较远,但仍然挡不住容樾每日都要来一次的热情,仿佛荷逸馆才是他的居所,宣漓也就习以为常,任他如此胡闹,甚至为非作歹,宣漓还是不动如山,与容樾时而亲密时而淡漠。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最怕的就是你不信任我。”容樾忽然这么正经一说。
这一句,宛若深情的告白,在所有空空落落中反转,也许在容樾得眼里,宣漓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
宣漓没有接话,只是看了容樾一眼。容樾却一直看着宣漓不肯移开眼睛。
在荷逸馆的沉默中,两人都看不见的凤齐君宣漓现身,他刚从宣泠处走过来,他记忆中有这么一段和容樾的对话,记忆犹新,容樾的话再度翻开。
那句沉重的“信任”仿佛落空了一般,容樾希望他以事实为据,有时候所见所闻不一定为真,这是否暗示容樾对未来的一种预知,他最害怕的就是两人反目成仇,互不信任,容樾一直以来最信任宣漓,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相反,宣漓却并没有做到。
他心里是想这么做的,但他所看到的蒙蔽了他的内心,事实的真相还没有呈现,他心里的谣言便起,他没有听信谁的话,却被自己蒙蔽了。
看着容樾认真地望着年少时的自己,凤齐君宣漓不由得走近,想要抚上容樾的脸,却还是触摸不到,扑了一个空,容樾后来离开回了自己的新月居。
在容樾的梦境里,五十年的时间却如眨眼而过,宣漓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出去,只能等到梦境解开。
万春树的呈现,那一段已然尘封的记忆再度翻开时,却有了不同的解读,宣漓最是清晰刻骨地感受着,那些过往中,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认真了解的容樾,这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把容樾融入了他的生命中。
论起霓影对宣漓的崇拜,容樾也觉得疑惑,问起宣泠才知道由来已久,原来宣漓以前带过霓影一段时间,宣漓和宣泠的双亲尚在时就很喜欢霓影,那时候霓影就喜欢缠着宣漓,现在大了许多,霓影更亲近宣漓。
看着托腮的容樾,宣泠掩嘴笑道:“樾哥哥,你莫不是吃醋了?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恨不得飞到我哥哥身边?”
容樾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不行,非得吃一个大男人的醋,我又不是醋坛子,而且醋味酸,还是酒好喝一些。”
“霓影是我们师父的宝贝女儿,自然要疼爱许多,我们也不敢怎么着,棐奚师兄和哥哥也都会顺着她一些,她年纪小,我们也不会理的。只有樾哥哥你能怼天怼地,和霓影像小孩子一样闹着,你不知道,我哥哥在一边看戏似的看着你们俩,表情极有趣,我都忍着不敢笑出声。”
这时宣泠才爽快地说出来、笑出来,她的许多小情绪都只和容樾分享,在她心里,容樾和宣漓俨然是同等的重量。
“我怎么没注意到,我记得他还是一副老样子,正襟危坐着,也不看过来。”容樾两眼放光,忽然有了精神,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快了许多。
“你哪里看得清楚,哥哥的小表情最是有趣,一般人都看不到,我这个妹妹也还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才分得清。”宣泠笑道。
“到底我还是没哄住他,下次再找他把酒言欢。”
“哥哥不喝酒,你怎么把他灌醉?”
“这个……我也不知道,二叔近日过来,给我送来酿酒的东西,我正要试手呢,到时候泠泠儿也常常我的手艺,我偷偷从酒仙那里学来的,看会不会比酒仙的差。”容樾期待地说道。
两人说着说着却往怎么把宣漓灌醉上靠,越说越有趣,两人捧腹大笑,这不禁让人疑惑,宣泠还是宣漓的亲妹妹吗?
没人能领会当事人凤齐君宣漓听他们说得那么起劲很无奈的表情,他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唯一一次被喝醉的时候,那是很久以后得事情了。
隔日,宣漓的二叔宣珑过来看宣漓、宣泠和容樾他们,说了一些家常故事,把容樾要的酿酒的东西给他,容樾随宣珑出岛采药,才到便出了事。
他们正碰上在此收集天材灵药的丹生门师徒,绯绝道人和他的徒弟画璩,绯绝道人白发童颜,看到容樾更是眼中精光闪动,在他眼中,容樾只是一个活生生的难得的仙灵药物,连人也算不上,绯绝道人逼近容樾,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容樾,不停地啧啧称奇,“好药!好药!难得!难得!”
容樾十分警觉,“你看着我干什么?干嘛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吃人倒不用,吃你就行了!”绯绝道人一把抓住容樾的手腕,容樾几番挣扎,却斗不过比他高阶的绯绝道人,他向身后的宣珑求救:“二叔,我打不过他,救我啊!”
“二叔也打不过他!”宣珑虽然修成仙君,但实力并不如其他的仙君,更别说在他境界之上的道人,他在众仙口中也得了一个“废柴仙君”的名号,宣珑却不在乎,依旧花天酒地,欢欢喜喜,潇洒自在,依着自己的性情为所欲为。
“你敢吃我?我可是浮英岛盼语仙姑唯一的弟子,我师父她老人家发飙起来十个丹生门也顶不住!”容樾仍做最后的挣扎。
容樾才说完,绯绝道人便把他收入锦囊中,此时一态疯狂狰狞,让人不敢亲近,绯绝道人自顾自地离开,飞去回丹生门。
仍在原地的绯绝道人的徒弟画璩无奈摇头,先向宣珑作一个揖礼,才说:“宣珑仙君,家师犯病,为炼丹痴狂,才抓走仙灵之体的容樾,画璩代师致歉,还望仙君回浮英岛告知相救,唯恐容樾被炼化成丹,到时候我也无办法。”画璩说完,匆匆离开,追上自己的师父回丹生门。
这自然容不得宣珑多想,他赶紧回浮英岛告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两人大怒惊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浮英岛的人绝不能被欺负!”
两人同仇敌忾,浮英岛准备去丹生门要人。
离开时,睚痴道人还不忘调侃盼语仙姑:“盼语,你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隔几天就出事,你这个师父没少操心,大事小事也替他摆平,还是我的弟子安分一些,不闯什么祸,但是今天绯绝太放肆,居然欺负到我们浮英岛头上,怎么说我也得给你添柴加火,还击回去,让绯绝知道浮英岛不是好惹的!”
“添柴加火就不必了,睚痴你别雪上加霜就行,我盼语一个人能摆平,我成名的时候绯绝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盼语仙姑笑哼,气势丝毫不让。
此事传的很快,宣漓也得知容樾被抓去要炼成仙丹,他一时神慌,身旁的宣泠更加着急:“哥哥,你去救樾哥哥吧,我怕他出事!”
“师父和盼语仙姑都去了,容樾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泠儿应该宽心。”宣漓抚摸了宣泠的头,安慰着她。
“哥哥难道要袖手旁观吗?你不担心樾哥哥吗?他可是为了你才去采药,你一直用的定心丸都是他采回来的,他不仅去学了酿酒,还学了制药医术,他最想的应该是哥哥去救樾哥哥!”宣泠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容樾采药制定心丸的事情说出来,她忙捂着嘴,慌乱地眨着眼睛,她答应过容樾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何时的事?”
宣泠偷眼看着宣漓的表情,怯怯开口:“五十年之久了,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宣漓轻轻应道,微闭眼,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填满,所有的情绪都很轻盈,过往像一幅幅画一闪而过。
“泠儿,我去去就回。”
只一会儿,宣漓飞身而起,乘风离开,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先行离开,他本该没有什么担心,但听宣泠一说,他心里即刻激起万千的情绪,犹如浪卷惊涛,狂风过境。
宣漓在心里念道:容樾,我该说什么呢?你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揪心担忧,宣泠担心也罢,竟然连我也……
只是这些情绪很轻很淡,像清风化入心中,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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