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睚痴道人房门口与棐奚刚刚交谈完,容樾便被苍夷拉走了。
容樾不解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他问道:“苍夷,你这是作何?面对我师兄,你也不用这样凶巴巴的吧?”
“浮英岛果然没有庸才。你的那位棐奚师兄虽比不了你和凤齐君的天质自然,仙力超群,但也不是可以小瞧的,他心智成熟,十分聪明,隐有锐气,面目却不善,我实在是和这种人说不来话。”苍夷直接了当说出自己想法,其余的心思都藏在心里不言说。
容樾不快,“听上去似褒实贬,也没有什么好话。不过我与师兄几百年相处,交涉不多,但他确实是一个待人温和的仙人,办事周到,从无差错,关心我们这些弟子后辈,门中许多弟子都挺认可他的,这有何不好?”
只见苍夷轻轻一笑,说道:“容樾你真是心眼大,很有宽容之量,只是你这人却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幸好有人替你挡了暗箭。人心尚有两面阴阳,仙人岂不如云随行,难以捉摸?你平时候还是多一个心眼,好让别人不替你担忧。”
听着苍夷的一番关心之语,容樾微愣,眉头一皱,拍一拍苍夷的肩膀,说道:“哪有那么复杂!”
“岂不知人心最复杂。”苍夷说道,眼中忽有恍惚,他想起自己尚在人间修炼闯荡的时候,也曾结交友朋,只是后来被人背后暗伤一刀,他疗伤许久才恢复,那人后来入魔,他亲手解决了这个人。
“诶?”
“没什么。”苍夷摇头苦笑,和容樾一同前往万春树下参与春宴。
仍在睚痴道人屋外守着的棐奚看容樾和苍夷已远远走开,他捏碎手中黑色的幽冥玉,坦然地走进睚痴道人的房间,睚痴道人坐在一个法阵之中,法阵极为复杂,睚痴道人似闭目凝神的模样,实则是被法阵锁住在汲取仙力,而睚痴道人毫无知觉。
棐奚冷冷一笑,挥散房中的法阵,对自己的胸口猛拍一掌,他吐出一口血,晕倒在睚痴道人的身边。
后来有弟子发现睚痴道人与棐奚都晕厥了,许多人涌入这里,棐奚受伤初醒,回复他们是有人突袭。
盼语仙姑俯身以并指探试睚痴道人的仙体,一番搜寻并无异样,她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你果然是没我就不行的。
浮英岛事情和灵海泽也忙,你又遇不适,棐奚一个人也照顾不了,还是让我来吧。”
睚痴道人却点头,其实他内腑衰弱,心力憔悴,还在恢复中,这个情况也只有盼语仙姑和棐奚知道,他自然信任这两个人,只是若遇险境,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盼语仙姑,只是不知是谁选择这个时候要偷袭。
“阿语,果然还是你最好,我有些后悔了。”睚痴道人看着盼语仙姑轻柔说道,但谁也不知睚痴道人说的后悔是什么。
盼语仙姑一指轻弹睚痴道人的头,笑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是我却不后悔。”
盼语仙姑灿然的一笑,仿佛万卉盛开,倾城绝艳,任何的媚俗任何的美丽都无法比得上,睚痴道人也怔然,只是低头一莞尔,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榻上休息。
房间里其余人遣散了,浮英岛的春宴继续举行。
这一幕,凤齐君宣漓看在眼里,难以置信他的如兄长般的棐奚师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棐奚才是那个引狼入室的人,棐奚这些年隐藏得很好,连他、睚痴道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就算棐奚犯了小错,伤了淞徽道人的女儿,睚痴道人也只是让他面壁思过,受了轻罚,在浮英岛,众多弟子都十分信服棐奚。
可是,现在事实就呈现在他面前,棐奚对睚痴道人下手,一个道人居然察觉不到仙君的伎俩,棐奚定然是用了什么东西掩饰。
棐奚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齐君不由得思索,这一次春宴剑殇中棐奚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又何时与冥界的人联合在一起的?重重的谜团就在眼前,棐奚在凤齐君宣漓眼里蒙上一层雾,变得模糊不清。
第二日是浮英岛春宴的沐剑日,是浮英岛弟子之间的比试较量,这也是宣漓和容樾离开浮英岛之前最后一场春宴,最后一场沐剑日的比试。
在比试前,容樾在新月居擦拭他的仙剑月离剑的剑身,十分怜爱,宣漓来此,容樾觉得意外,他招呼宣漓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偏偏只许你来我的荷逸馆,不许我来你的新月居了?”宣漓故作说笑。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你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我找你就有事情,不找你就没事情,我无事找你才是有趣的事情。”
看着容樾一脸懵懂,宣漓才道:“不和你绕弯子,你脑筋转不过来。”
“那究竟是何等大事,让你亲临寒舍呢?”
“春宴之后,我要继任景乾府,在这之前我要去拜祭我的父母一趟,便在出云岭之中,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宣漓说道。
不料宣漓相邀容樾一同前往出云岭拜祭宣漓的父母,但他尚未提及宣泠,只是如此相问让容樾受宠若惊。
这种事情,拜祭父母不应该一家人同往的吗?容樾算宣漓的谁呢?居然得此荣幸,简直惊天动地。
但往常容樾在远离耳边念叨,却有这种想法,宣漓或是拒绝或是未答,只是宣漓说出这样的邀请,他是否是认可了容樾了?
容樾一愣,心里翻过千涛万浪,他五味杂陈,难以言说,轻弹月离剑的剑身,光滑银亮的剑面映着容樾夺目明亮的眼睛,纯灵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没有多余的东西掺杂。
容樾也没有看宣漓,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这次浮英岛春宴后,我便真的逍遥自在,也没人管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在天宫景乾府,我就也在天宫筑一座府邸,天天跑过来看你;你要是去海,我就乘风而来,你要是看山,我便化云海追随;你要练剑,我也奉陪到底,你要喝酒,我也亲自沉酿;你想回在云之洲,我就在那里等你。”
“万千的山海阻隔,荆棘挡路,独我容樾能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因为和你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很开心,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这番情深义重的话,无不让人动容,正因为是容樾所说,所有的微妙都可以化解,宣漓的心里织缠的丝缕都一一融化。
宣漓不由得扬起唇角,微微的弧度足够让人欢欣鼓舞,他奈何得了任何人,奈何得了霓影的痴缠,奈何得了仙人的张狂,独独奈何不了容樾的表白。
每一次容樾说这样的话,说一些似喜非喜,似正经非正经的话,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弦被撩动,已经无法自处了。
容樾见宣漓不应,便当他默认了。
两人交谈一会,眉来眼去之后才离开新月居去沐剑的剑场。
没多久,浮英岛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本应尚在丹生门沉睡的绯绝道人突然来此。
同在浮英岛的画璩仙君也颇为惊讶,但他更惊讶的是绯绝道人已然目不能视,一心寻找容樾的踪迹,若有人阻拦必定毫不留情,原来这一场春宴剑殇便是由绯绝道人引起的。
绯绝道人癫狂大乱浮英岛,直冲着容樾而来。
剑池引战,前所未见,一条水龙火龙争斗飞腾,风云激荡。
容樾一时尚能抗衡绯绝道人,但见绯绝道人身燃幽蓝色的鬼火,眼空被挖,十分愤念。
极强的怨气在绯绝道人身上积聚,他被附身其上的魂念火蛊催动杀念,燃烧仙元,一个道人如何被魂念火蛊操控,简直匪夷所思。
绯绝道人深恨着、深念着容樾,他一生对炼丹痴绝,恨不得马上把容樾炼化。
绯绝道人燃烧仙元,难以抵抗,其余仙人恐慌后退,不敢近身,宣漓欲帮忙,被容樾手势以阻止,如若宣漓插手,绯绝道人必定要狠攻,重伤宣漓,他知道宣漓并不弱,他只是不想宣漓受伤。
容樾已受绯绝道人一掌,嘴边流血,他眉头紧皱,大感不妙。
绯绝道人愈逼愈近,形势严峻,在盼语仙姑还没有赶来之前,容樾必须要拖住绯绝道人,他心无杂念,屏气深吸,脑中灵光一现,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跳入剑池之中,而绯绝道人不敢进入剑池,只敢凌空而立,与容樾对峙。
绯绝道人痴迷炼丹,火术更是一绝,虽然水克火,但容樾还不及绯绝道人强大,不足以抗衡,所以容樾猛地跳入剑池决定剑走偏锋。剑池中长住浮英岛古剑之灵,剑池之水更如有灵念的活水,容樾一进入,他以水木仙灵之体极力地与剑池融合,借剑池与绯绝道人抵抗,剑池感灵,容樾渐与绯绝道人分庭抗礼。
“绯绝道人,你还真是不死不休!”
容樾大啐一口,一逼吐出一口血,血染剑池,剑池之水如沸腾般激荡起来,他把自己的心血逼出一分,催使剑池与自己更加融合,一瞬间剑念戾气煞气尽数融合在容樾的周遭,凝结合在容樾的月离剑之上,容樾如虎添翼一般,仙力瞬涨,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燃烧仙元。
容樾忽然操控起在剑池中的沉睡的数百把古剑,戾气初醒,剑阵凌空,气势如虹,十分磅礴壮观,这一下容樾已有几分匹敌绯绝道人的。
但见容樾全身血染,嘴角溢血,长发狂舞,眉心黑气成纹,宛如入魔一般,已现疲态,而绯绝道人眼中流血,衣衫破烂,这番对峙初见端倪。
看着容樾准备放手一搏,宣漓大喊:“容樾!”
他觉得容樾快被逼疯了,快撑不住了,融合剑池之气,容樾勇气可嘉,但剑池煞气并非谁都可以承受,容樾借剑池对抗绯绝道人,剑池却有反噬蚕食容樾之状。
宣漓担忧,飞到容樾身后,对掌输灵给容樾一些支撑。
“漓,你不必过来,我还能撑住,等到睚痴师伯、我师父过来就行了!”容樾嘴角噙着笑,故作轻松。
“你以为我能坐视不理吗?撑住,你有我呢!”宣漓说道,这一句却给了容樾一分信念,他咬牙坚持,顿时变化手法,操纵着剑阵,百剑旋飞,无比壮观,容樾借剑池加持,百剑如离弦之箭穿刺过绯绝道人的身体。
绯绝道人大伤,被沥血的古剑伤及肺腑,几乎破开他的道元,他在空中摇摇晃晃,几乎坠落。
剑池古老凝灵,被容樾一个初升仙君的人操纵,也只是发挥十分之一的威力,容樾得宣漓相助,两人解开剑池十分之三的威力。
容樾对上绯绝道人,胜算突升,在摧枯拉朽的大战中赢得一线生机,一旁的仙人也担惊受怕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绯绝道人身上的幽蓝色鬼火明灭不定,空洞已无的眼死死地盯着剑池中的容樾和剑池外的宣漓,十分瘆人。
终于赶来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正要施法,却见绯绝道人猛然化作一团火焰冲向容樾身后不远处的宣漓。
火焰如球离弦直冲,势不可挡,无法躲闪。
宣漓还没来得及切换输灵,一道身影迅猛如电飞扑而来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宣漓大震,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霎时将容樾包裹在内,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将包裹在里面的容樾烤干。
一团火球在宣漓面前燃烧,还有容樾的惨叫从里面传出,声声嘶烈,他心头一紧,立刻施法引动剑池的水冲刷向这团火球,他因惧水面色已铁青,但他此时也无法顾及那么多。
同在一旁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施法试图分离绯绝道人所化的火球和容樾,画璩仙君试图与自己的师父绯绝道人交流,却发现绯绝道人已被魂念火蛊吞噬意志,这是更厉害的魂念火蛊,绯绝道人已无感觉,此时此刻绯绝道人已然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傀儡。
在火球内的容樾沉静下来,忍受火烤,一同对抗着绯绝道人,他不曾想过绯绝道人如此疯狂,丧失心念,他仙力有竭,有些撑不住了,此时他感觉体内的一丝幽冥之气骚动起来,容樾十分不安,紧紧压下体内的幽冥之气。
终于众人齐心才把容樾分离出绯绝道人的火球,容樾跌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全身烧焦,衣衫褴褛已黑,已经面目全非,他身上没有多少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几乎和衣服几乎烧光。
从头到脚清晰可见的灼烧的痕迹,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故,此时却有些暗淡无神,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
看到容樾惨状,闻到生肉烧焦的气味,一些仙人作呕撇过头不忍再看。
只有宣漓跪在容樾边上,欲碰不碰,欲抚不抚,又不敢触伤容樾,他心中大恸,伤心欲绝,心如刀割,心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开,丝丝缕缕的痛楚似利箭穿心而过。
从来没有哪种伤痛比看着容樾受伤濒死更加撕心裂肺,他嘴唇颤抖,恨不得杀了伤害容樾的绯绝道人,才解心头之恨。
他没想到容樾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连性命也不顾,那一道身影的扑闪如此决绝,让时间凝滞到难以呼吸,所有眼睛的见证都明白容樾是一个可以为了宣漓去死的人。
有一个人已经到了他骨子深处,难以抹去,永生难忘,他轻声在容樾耳边念道:“樾,别怕,我在,你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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