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陷入一股微妙的诡异中,两人望着对方,一时沉默不已。
最后还是叶天泰先开了声,目光盯着洛笙挺起的肚子,一张老脸阴气沉沉的,训斥的口吻,“一个人在外面瞎晃什么,也不怕被磕磕碰碰到。”
洛笙默默地收回视线,右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静了几秒,这才低低地回:“没有瞎晃,我正当算回家。”
她声音放得很轻,态度放得极为谦逊,可就算是这样,叶天泰还是极度不满地挑毛病,“你身边的人呢?平常不是都有两个保镖跟着么?”
“他们都在车上等我呢。”洛笙怕他不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辆白色保时捷,脸上扬起礼貌的笑容,“从这走过去几步就到了,很快的。”
“几步就不是路了?都快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地不谨慎!”
洛笙仍是好脾气地笑着,看着他的眼神很温顺,就像看一个在乱发脾气的小孩子,叶天泰更是气得头顶冒烟,绷着脸胡乱训了一通。
洛笙丝毫不被他的怒火影响,始终面带微笑地望着他,把叶天泰彻底弄没了脾气,渐渐地也就止了声,怫然不悦地瞪着她。
见他总算发完了脾气,洛笙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道:“叶董,其实我今天是特意来见您的。”
她就是知道今天有股东会,叶天泰会来公司,所以才会特意粘着叶峻远一起来上班的。
叶天泰眼神微闪,警惕地盯着她的脸,“找我什么事?”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洛笙。
他不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人,纵横商场多年,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洛笙是什么样的底子他会看不懂?
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时,他就知道这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因为她的眼睛太干净清澈了,一看就知道不是玩心机的,再说了,他孙子什么人,能看上什么复杂深沉的妖艳货么?
但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洛笙对叶家毫无帮助的贫民家世,照着他一贯暴躁唯我独尊的脾气,当然不可能好声好气地劝洛笙离开,所以他选择了恶语相向和骗洛笙不孕的损招。
其实听到洛笙再次搬回叶家的那一刹那,他就有一种预感,预感到他先前的诡计要被揭穿了,因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不可能会变成真的,洛笙各项身体检查实际都很健康,这两人孤男寡女对着门住,很容易就发生磨枪擦火的事。
所以听说洛笙怀孕时,他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只是洛笙的态度让他有些费解,这姑娘面上看着乖巧和善,可其实脾气并不小,原以为真相被揭穿后,她会立即找自己算账大发一顿脾气,可结果她并没有,而且听他妻子说,洛笙不仅没有怪他的意思,还反过来一直劝叶峻远息事宁人。
洛笙不知道叶天泰此时的心理活动,抓住衣角,默默地斟酌了会词句,有点紧张地说道:“我……我可以拜托您,帮我的两个宝宝起名吗?”
什么玩意儿?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叶天泰错愕地望着她,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没听错吧,她居然请他帮孩子起名字?这女热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想利用孩子跟他套近乎?
叶天泰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表情慢慢变得冷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不是峻远的事么?再不然,不是还有他奶奶在么?”
不管怎么说,都轮不到一直做恶人的他来给未来曾孙起名字。
叶天泰面上显得傲娇,可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人老了还有什么所求,他虽然热衷于壮大叶家的版图,但追求天伦之乐是人的本能,他也一样。
也许是被孙媳妇的这股活力传染了,她现在渐渐地改变了些生活习惯,比起从前一天到晚只呆在房间里抄经念佛,她现在更愿意多出来走一走,闲庭信步笑看花开花落。
外面的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静谧安闲,洛笙渐渐地呆得有些发闷,很想出门随便走走,但又顾忌到她现在月份大了,去人多的地方又不太好,一时就有些犹豫不决。
正好叶老夫人要去寺里还愿,就把她给一起捎上了。
因为不是初一十五,里面香客稀稀落落的并不多,洛笙乐得人少,陪着叶老夫人上香祈福、捐香火,准备离开时,她看到叶老夫人把这段时间抄写的经书都交给了寺里的师父代为处理。
洛笙见她跟那师父谈笑风生,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心下不觉有些好奇。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就问道:“奶奶,你抄经多少年了?”
在家里时,她经常看到叶老夫人抄经念佛,有时候闲着无事,也会陪着一起抄几遍心经什么的。
还别说,每次抄完经,她的心都跟着静了不少,很殊胜的感觉。
叶老夫人面容和蔼,向着洛笙慈爱一笑,“二十五年了,峻远妈妈去世那一年开始的。”
洛笙微微愣住。
叶老夫人仍是微笑着,默了一会儿后,这才低声说道:“当年,阿妙被峻远他爷爷赶出了叶家,结果却在去机场的路上意外车祸身亡,虽然这事跟峻远爷爷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也难辞其咎。我总担心他坏事做多了会遭到天谴,那之后,我便开始信佛吃斋念经,一个是为了为亡者祈福,二个,也是希望多多少少能减轻他的罪孽。”
纵然有再多的怨怼,可他丈夫怎么不好,两人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夫妻,风里雨里一路携手走过来,有些感情就是刻进了骨子里,骂过恨过,心里最后还是盼着他能周全,身体安康地度过余生。
洛笙听得鼻子有些心酸,半晌之后,轻声问道:“奶奶,其实……你心里并不想和叶董离婚,是吧?”
据年前叶老夫人发起的离婚宣言,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从一开始的沸沸腾腾天下皆知,到后来的逐渐消停风平浪静,在叶天泰的坚持之下,最后这婚到底还是没能离成,两人现在处于分居状态,彼此之间互不来往。
叶老夫人望着窗外的街景,表情很平静,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别人家的事似的,“我是懒得跟他折腾,何况我们都这个岁数了,离不离婚的,其实也没差多少。”
洛笙双手握住老人的手,真诚地说道:“无论怎样,我和阿远都会陪在您身边,孝顺您,照顾您,让您开开心心过好往后的每一天。”
这话让叶老夫人心里一阵动容,更是对她添了几分喜爱之情,轻拍了拍洛笙的手背,感叹着道:“那老头子就是眼戳心盲,不知道你底子里的好,一脑门就只有门当户对这些老观念,有些事我早就看透看淡了,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叫人不得省心。”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洛笙只能更牢地握紧她的手,无声表达安慰之意。
同住一屋檐下的这些日子里,洛笙整日叶老夫人朝夕相处,两人几乎无所不谈,就像一对真正的忘年交,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叶老夫人很少主动跟她提及叶天泰的事,因为无从了解,所以她并不清楚这两人的感情深浅,但她能感觉得到,叶老夫人的心里,其实是很挂念老伴的。
这一点,完全可以从叶老夫人抄写的经书里看出来,因为那一笔一划落下来的每一篇经文,全都是替叶天泰积功德消罪障。
这天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家里迎来了个不速之客,洛笙从花园散步回到客厅,惊讶地看到叶天泰的身影。
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她定睛瞧过去,还真是本人,叶老夫人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气氛凝重,也不知聊着什么沉重话题。
她的脚步声夺走了那两人的注意,叶老夫人转过头望向她,叶天泰视线也往她身上扫了过来,眸色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温度,很快注意到洛笙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的目光蓦地顿在上面,刹那间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很快转瞬即逝,恢复成最初的冰冷。
洛笙微微抿了下唇角,挺着大肚子走过来,亲昵地唤了声,“奶奶。”顿了一顿,她换了个客气的语调,轻声打了招呼,“叶董。”
叶天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并不理会她。
意料之中的反应,洛笙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她能忍,叶老夫人可忍不了,不满地皱眉呵斥,“你摆脸色给谁看呢?不高兴你可以马上走!”
当着洛笙的面被老伴呼喝,叶天泰有些讪讪然的,有心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可又不想在洛笙面前露出示弱的一面,于是又给洛笙扫了个冷眼,用眼神质问她怎么还不走。
洛笙不是没眼色劲的人,跟叶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识趣地回了房间。
待到日落西山,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客厅里就只剩下叶老夫人,独自坐在那悠悠然地品茗看京剧。
她走过去,好奇地看了眼之前叶天泰坐的位置,“奶奶,叶董已经走了?”
叶老夫人端着杯极品雨前龙井,云淡风轻地回,“再不走峻远就该回来了。”
今天是工作日,叶天泰是逮着叶峻远不在家才过来的,不然以孙子现在对他的反感程度,碰了面也只会以不欢而散收场。
洛笙了然地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陪着她一起欣赏国粹。
今天叶峻远不用加班,也没有任何的应酬,难得按时地回到家里用晚餐,吃过饭后,他扶着洛笙去花园里散步消食,两人边走边闲聊。
想到下午叶天泰来访的事,洛笙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了他。
叶峻远没兴趣知道这人的事,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以示他已经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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