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心机

    
    陆予南从市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了。
    “刚刚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二十四小时之内全市所有的报警电话，目前还没有发现和陆太太有关的警情。至于陆总说到的那个开发区的奸杀案，因为法医还在做进一步的尸检，DNA检测结果暂时还不能出来，因此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陆予南蹙眉，“那现在报警的话，警方可以立刻去查她的行踪吗？”
    “失踪人口需要在48小时之后才可以立案，因此我们这边也没办法立案寻人，很抱歉。但如果陆总想查关于陆太太昨晚的去向，我建议您去交通部门调一下道路监控，或许能有相关线索……”
    想起市局李局长的话，陆予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更紧张还是该松口气。
    何煜扶着陆予南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一路上都在偷偷地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小心翼翼的问：“大哥，您是在担心太太吗？”
    “担心？”陆予南就像被刺到了一样，冷笑一声后反驳道：“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去担心那个女人？她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何煜抿唇，半晌才小声问：“那我们要去一趟交警大队吗？”
    “不去了。”陆予南语气生硬，“回家。”
    *
    一回到家，春姨便一脸微笑的迎了上来，“阿南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事？”
    “晚上还有个酒会要参加，麻烦您给我找一套礼服。”陆予南抿了抿唇，沉声道：“程芫素……还没回来吗？”
    “太太一早就回来了。”
    他解领口的手一顿，蹙眉道：“她一早就回来了？”
    “是啊，就在你上班刚走几分钟之后。”春姨脸上隐隐有些不满，嘟囔道：“不过她一回来倒头就睡，现在还没起来呢。”
    陆予南垂在身侧的手暗握成拳，紧绷的侧脸昭示着他此时隐忍的怒意。
    下一秒，他便大步往楼上走去，春姨见状急忙跟上去想扶他，却被他反手甩开了，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大步上楼径直走向他们的卧室。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他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陆予南慢慢走过去，床上的女人呼吸声很沉，看样子睡得正熟，就连他进来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好啊，真是好。
    他从一早就因为她手机关机而内心焦虑，因为担心那个广播里说到的奸杀案跟她有关联，甚至还亲自跑了一趟市局去问清楚。
    结果她呢？一大早就已经回来了，为了避开了和他见面，还故意等他上班之后才回家，这一手暗度陈仓玩的真是好。
    陆予南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睡在那里，一股无名火顿时冲上了头顶，抓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便朝床上的人泼了上去。
    凉水泼了程芫素满脸，她有些费劲的睁了睁沉重的眼皮，好一会儿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阿南……”
    陆予南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冷睨着她，“陆太太还知道回来，真是不容易。”
    程芫素此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脑子昏昏沉沉，嗓子里也火烧火燎的疼，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撑着发沉的身子坐起来，哑声道：“我昨晚……”
    “行了，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废话。”陆予南蹙眉打断她，“尚丰实业的林老先生邀请我晚上参加酒会，你赶紧起床去换衣服。”
    程芫素一怔，昏沉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惊讶道：“你要带我参加酒会？”
    “怎么，你愿意？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带别人……”
    “没，没有，我愿意，我愿意。”她一连说了好几遍，脸上也是满满的喜悦，生怕他不肯相信一般。
    陆予南瞥了她一眼，语气仍然有些不耐，“既然愿意就赶紧起来准备，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他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程芫素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陆予南虽然不喜欢她，但是陆家毕竟也是豪门世家，对待媳妇这件事上也没有亏待她，当初也送了不少礼服过来，以供她日后陪同陆予南出席酒会的时候可以光鲜一点。
    原本她还以为这些礼服怕是用不上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能穿上的一天。
    满满一柜子的礼服，有长有短，不是高定就是限定，程芫素挑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件星空色的束腰深v长裙。
    她刚刚看到春姨给陆予南拿的礼服颜色和这条裙子比较搭，这样穿出去也能相配一些。
    换完礼服，她正在戴耳环，恰好春姨来衣帽间给陆予南取手表，看到她的脸色发白，脸颊上却染着不正常的潮红，而且呼吸也有些沉重，不由得蹙了蹙眉。
    迟疑片刻，春姨还是问道：“太太，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吧？”
    程芫素抬手摸了摸自己温度有些不正常的脸颊，微笑道：“我没事，谢谢春姨关心。”
    “脸色这么差，嗓音还发哑，我看你好像有点感冒的症状。”春姨看了一眼她的礼服，“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件长袖的衣服吧，这两天一直都在降温，你穿得这么薄，出去会感冒的。”
    那次见面的时候春姨的态度冷淡，让程芫素以为她并不喜欢她，此时听到关心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暖。
    程芫素笑了笑，十分感激地说：“谢谢春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今天是陪阿南参加酒会，想尽量穿的漂亮一点，不想给他丢脸。”
    难得他愿意将她带出去，第一次陪他出席这种场合，她还是希望能够做到让他满意。
    春姨迟疑，“漂亮是漂亮，就是……”
    “只要漂亮就好了。”像是怕她担心，程芫素又眨巴眨巴眼睛，故作轻松道：“您放心吧，我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的，连针都没打过，就算感冒了吃个药很快就能好起来，没关系的。”
    见她态度坚定，春姨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她说完便走了，程芫素转头看了看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想了想，又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在嘴唇上加重了一些，这才向外走去。
    *
    去酒店的路上，两人一同坐在后座，陆予南故意离她很远，中间的距离大到能再坐一个人。
    程芫素知道他心里还是膈应她，之所以带她参加酒会，怕也是有人主动要求的，所以他才不情不愿的叫了她。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人，哪怕他肯靠近她一厘米，总好过他拒她于千里之外。
    下车的时候，她的高跟鞋扭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一下扑到了站在前面的陆予南背上。
    陆予南被她撞得踉跄两步才站稳，转过头拧眉道：“程芫素，虽然我知道你做梦都想跟我有接触，但是在公共场合也请你克制一下自己，我不想跟着你一起丢人。”
    他的侧脸在晦暗的路灯下映衬的阴沉而冷厉，程芫素轻声道：“抱歉，是我失误了。”
    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便在何煜的搀扶下大步走向酒店。
    程芫素垂眼站在原地，按了按自己发痛的头。
    她现在身体真的有点不大舒服，头昏昏沉沉的，就连眼皮也很重，脚下像是踩了棉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的太少了，她觉得身上好冷。
    何煜扶着陆予南走到门口，望着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低声道：“大哥，还是让太太来挽着您吧，你们刚结婚，不走在一起会招人闲话的。”
    虽然心里万般不愿，但陆予南却不得不承认何煜说的有道理。
    墨色的瞳孔透着厌恶，他最终还是冷声对身后的人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程芫素愣了一下，见何煜向她使了个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的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何煜立刻识趣的让到一边，程芫素小心翼翼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两人这才一同走进酒店。
    陆予南毕竟视力有限，与其说程芫素是挽着他倒不如说是扶着他，一路上她极其细心地指引着他方向，上楼或进电梯都会柔声提醒他抬脚。
    尽管陆予南心里极其反感她这种行为，可是她做的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他也只能冷着脸按照她的指示行动。
    虽然只是一个熟人之间的酒会，但规模却不小，他们两人刚一走进去，便听到一个女声热情道：“真是稀客啊，没想到我们的陆少也来了。”
    话音刚落，那人便走到了他们面前。
    在看到那人之后，程芫素的脸上瞬间冷了下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梁言樱生前最好的朋友，邵氏集团的小公主，邵思嘉。
    邵思嘉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厌恶的白了她一眼，言笑晏晏的看向陆予南，“阿南你今天怎么会来这的？”
    陆予南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林老盛情难却，我就来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只要面对的人是和梁言樱有关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朋友，他也能和颜悦色，完全不像对待她时那么厌恶和漠然。
    邵思嘉挑眉，“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要带你的新娘子出来秀恩爱呢。”
    陆予南的神色漠然，“根本没有的东西，怎么秀？”
    邵思嘉掩唇偷笑，斜眼看到程芫素落寞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上前一步将她挤到一边，毫不客气的挽住陆予南的手臂，亲昵道：“既然如此，今晚我陪你吧，免得让某些不识相的人坏了兴致。”
    她的动作很大，程芫素被她挤得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稳住脚跟后，她有些愠怒的正要发作，却听陆予南不疾不徐的说：“好啊，正好我对今天这个酒会也不太了解，你可以给我介绍介绍。”
    “那当然好啊！”
    邵思嘉眼睛一亮，挽着他便不由分说的向酒会内场走去。
    程芫素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憋闷的厉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一直到酒会开始，她都没有再看到陆予南。
    会场里人来人往，又有侍应生推着餐车上菜，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全，最终还是忍不住在会场里寻找起他的人影。
    就在她转了两圈后，经过安全通道时，却忽然听到了陆予南和何煜的声音。
    “刚刚肖律师来电话了，说您车祸的案子二审提前到了下个月，想问问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证据或者证词。”
    程芫素闻言一震，急忙躲在角落里。
    陆予南沉吟了一下，“证据的事，我回去再想一想。他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肖律师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他觉得孟朝晖身上还有些疑点，不过他会努力加重孟朝晖的量刑……”
    “能加到什么程度？八年？十年？还是死……”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砰”的一声。
    那边的两个人瞬间噤了声，须臾之后，何煜大声喝道：“谁在那儿！”
    程芫素急忙走出来，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是我，手里的杯子没拿稳，不小心打碎了。”
    一看到她，陆予南的人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冷哼一声道：“没想到陆太太还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
    程芫素抿唇，“我只是在找你……”
    “放心吧，离了你我也不会死。”陆予南瞥了她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
    何煜有些尴尬的看了她一眼，也急忙提步追了出去。
    *
    夜色凉薄，程芫素抱着手臂站在酒店外面的泳池边，就在她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程主播，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程芫素一怔，转头便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沈唯安，不由得惊讶道：“沈……沈总？您怎么在这儿？”
    “受邀来的。”沈唯安扬了扬自己手上的邀请函，笑着打量她一番，“程主播今天好漂亮。”
    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样认真又直白的夸奖，扯着嘴角笑了笑，“沈总过奖了。”
    沈唯安微笑，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道：“对了，你昨晚在我那里睡了一夜，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程芫素连忙摆手，“我经常那样睡觉，已经习惯了。”
    然而沈唯安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是蹙了蹙眉，接着灯光审视着她的脸，有些担忧地说：“程主播，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程芫素正要伸手摸自己的脸，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已经直接贴上了她的额头，接着她便听到了沈唯安焦灼的声音，“你发烧了？”
    男人略微粗糙的手带着他的体温，程芫素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干笑道：“可能是有点着凉吧，我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唯安已经不由分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弄点药。”
    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大步跑向酒店，程芫素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
    “南哥你别生气了，程芫素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那样的人置气不值得。”邵思嘉挽着陆予南的手臂，一边柔声安抚他，一边往泳池边走去。
    方才她转身去洗手间补个妆的空，陆予南人就不见了，后来看他气冲冲的从安全通道里出来，没多久程芫素也灰头土脸的走出来，她便明白两人大约是吵架了，于是立刻便走上去装模作样的安慰他。
    陆予南此时正因为程芫素偷听的事情恼火不已，连她的话都不想答。
    正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却听身边的女人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那不是陆太太吗？怎么……身边还跟了一个男人啊？”
    什么？
    陆予南的表情一冷，立刻循着那边细微的谈话声走过去。
    只是刚一走近，他便听到一个男声语调温柔的说：“你昨晚在我那里睡了一夜，没有不舒服吧？”
    紧接着，是程芫素带着笑意的声音，“没有没有，我经常那样睡觉，已经习惯了。”
    站在他身边的邵思嘉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浓郁的夜色之中，陆予南的脸色阴沉的吓人，薄唇紧抿着，一双墨黑的瞳孔中透着彻骨的厌恶和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