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山乃是当地最高峰,海拔高达两千多米,并且山势险峻,道路难行。
一行人都是军中精锐,就连孙绍也是勤修不辍,体质极好,不过爬到山顶的时候,依旧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猫儿山顶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山,石山之上已经有一群人先到了,他们面色偏黑,身穿短衣短裤,头裹头巾,身材高大,全身肌肉虬结,个个雄壮威武。
孙绍爬到山顶,山风吹来顿觉神清气爽,此时他心中最后一点担心也没有,因为对方带的人非常少,比他带的还少,只有二十来人。
孙绍回过头来,看向賨人们,一大群壮汉之中,孙绍的眼神却径直落在其中坐着的那人身上。
此人与精壮汉子们一般打扮,只不过相比于其他人线条分明的肌肉,他的胳膊十分瘦弱,几乎可以说只是皮包着骨头,他的脸上皱如橘皮,上面点缀着无数老年斑,他须发皆白,眉毛和胡须都是稀稀拉拉,若非壮士环绕显示出他的身份,这就是一位普通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正是賨人龚氏部落的族长龚巴。
孙绍原本还为龚巴选在这么高的山上见面颇有微词,认为他是在故意刁难,不过见到龚巴的这一刻,这种不快便立刻烟消云散了,毕竟龚巴如此年纪都上山来了,他一个年轻小伙子,有什么好抱怨的。
「晚辈长沙孙绍,见过老族长!」孙绍走到龚巴身前,恭敬的行礼道。
孙绍这个礼行的自然无比,虽然就身份而言,他并不需要如此,但对长辈行礼,这个礼必须要到位。李异、沙摩柯等人见状纷纷跟着行礼。
龚巴坦然接受了孙绍等人的敬礼,待孙绍礼毕,他才站起身来,道:「少将军一路走来,可曾心有怨言?」
老人虽然看起来老朽不堪,声音却是清亮无比,中气十足,并且孙绍原本担心的语言不通的问题也没有出现,龚巴的汉话说得极好,只是稍带了一点地方口音。
孙绍笑道:「见到老族长之前,心中颇多怨言,见到老族长之后,只觉惭愧不已。」
龚巴也露出一丝微笑,道:「将军何出此言?」
孙绍正待说话,龚巴却坐了下来,他的面前正好留了一块可以坐的石头,孙绍瞬间明白龚巴的意思,走到老人身前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与龚巴相对而坐。
孙绍接着答道:「一来惭愧心胸不急老族长大度,二来惭愧年轻人竟然让长者相等。」
龚巴却是连连摇头道:「老朽可不是有气度,只不过知道自己就算将族人全部带上,依旧比不上将军威武,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不带,只是人老了腿脚毕竟不便,只好让二郎们轮流抬着上山。至于在山上等你,也不过是老朽一个小小的考验罢了,可怪不到将军头上。」
龚巴如此坦率的说出选在山上会面是为了考验孙绍,孙绍倒是微微错愕,问道:「哦,竟然是个考验,不知晚辈可曾通过老族长的考验?」
龚巴点头道:「将军诚心,老朽这个考验却是多此一举了。好了,闲话就不说了,将军今日约见于我,可是为了要回被劫走的粮草?若是为此事而来,老朽先在这里替那些不懂事的儿郎向将军赔罪,并会尽快让他们将军粮一一奉还,还请将军不要追究他们的罪责!」
孙绍从龚巴的说话风格,确定这是一个颇为好爽的老人,于是拱手道:「老族长快人快语,晚辈也不藏着掖着了,晚辈此次求见将军,乃是希望能够与族长结盟,共创大业!」
龚巴闻言呵呵笑了起来,直笑得孙绍有点不好意思,才毫不客气的说道:「结盟?将军的实力是我族的百十倍,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如何能够结成盟友。将军其实想说的是,让我族归顺将军,供将军驱策吧?」
龚巴说得如此露骨,跟
随龚巴来的壮士们也忍不住向孙绍看来,孙绍颇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回话,却听龚巴继续说道:「将军无需避讳,如今这个世道,谁又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若能得一明主依附,也未尝不是保全族人的办法。只是,依附于将军,为将军卖命,将军能给我族带来什么?」
这就是谈条件了,孙绍没想到龚巴如此直接,但这个问题他却是认真想过的,若是连这个都没有想过,他又怎么会来找龚巴?
孙绍挺直了脊背,正色道:「我并不能承诺老族长,给你们任何特殊的待遇,我能够承诺给老族长的是,我对治下任何人都将一视同仁,无论他们是长沙人,还是零陵人,无论是荆州人还是益州人,全部一视同仁,无分彼此,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们。」
賨人汉子们听孙绍说不会给他们任何特殊待遇,脸上尽是失望之色,龚巴却是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问道:「将军说的不分彼此,不分荆益,莫非也不分汉蛮?」
孙绍斩钉截铁答道:「不分蛮汉,一视同仁。无论是蛮人或是汉人,只要他有本事有抱负,想要为官,我便给他们为官的机会,若是只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也要让他们有地可种,能够吃饱穿暖。」
壮汉们听到这里,纷纷不可思议的看向孙绍,他们没有想到,汉人将军的口中,竟然能够说出「不分蛮汉,一视同仁」的话来。
龚巴重重一掌拍在地上,大声道:「好一个「不分蛮汉,一视同仁」。只是,我如何相信将军之言,不是糊弄老朽之言,如何相信多年以后,将军依旧不忘初心?」
沙摩柯闻言上前一步,大声道:「老族长,此时沙摩柯可以为证!」
龚巴看向沙摩柯,道:「沙摩柯,五溪蛮人,如今也算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了。只是你一人,并不足以为证。」
沙摩柯道:「何止沙摩柯一人,五溪十万族人,皆可为证!」
龚巴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沙摩柯的话,不过他随即又道:「五溪蛮人确实可以证明将军现在确实与其他汉人君主不同,可这也只是证明现在,未来如何,谁又能保证呢?」
孙绍闻言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这个问题放到现代社会,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未来之事,谁能证明?
孙绍想了想,想不出办法来,只好拱手道:「晚辈有信心能够做到始终如一,不忘初心,却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老族长相信。」
龚巴闻言忽然掏出一柄短刀,李异、沙摩柯见状顿时大惊,就要拔刀,孙绍急忙制止道:「老族长并无恶意,不可妄动!」
龚巴将短刀放到孙绍身前,对着巴山虔诚的跪倒,说道:「我们都未必能活到蛮汉平等的那一天,但是皇天后土,山河湖海之神,皆可为证。你若能向巴山之神起誓,你必能不忘初心,不分汉蛮,一视同仁,我龚氏一族所有人,包括老朽在内,都愿心甘情愿,任你驱使,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孙绍心中感慨,法正说的不错,賨人果然深信巫觋,这老族长龚巴无论是心胸气度还是眼光胆略都可称得上是当世豪杰,但依旧难逃时代的禁锢,相信巫觋之说,信奉神明力量。
虽然经过穿越之事以后,孙绍对这些神秘的力量也是将信将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拿起短刀,因为这本身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孙绍割破手指,挤出鲜血洒在大地之上,大声道:「我孙绍今日在此立誓,只要有我一日,必将对治下子民一视同仁,不分蛮汉,若有违背,人神共弃,天诛地灭,皇天后土,巴山神祇,共为见证!」
龚巴见孙绍如此决绝,连连点头,他也随后拿起短刀,用力划破手掌,以血抹额,对着巴山方向,大声道:「自今日起,賨人龚氏一族愿为孙绍将军效力,刀兵不避,死
生不计,若有人胆敢背叛,必将逐出族群,献祭巴神!」
龚巴念完誓词,转身对跟随而来的精壮汉子们道:「我方才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汉子们齐声道:「听清楚了!」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不参拜主公?」龚巴沉声道。
「参见主公!」汉子们同时向孙绍下跪拜倒,就连龚巴也是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孙绍连忙扶住龚巴,劝道:「老族长,万万使不得!孙绍若受此拜,余生都不得安!」
龚巴却坚持道:「论及年龄,老朽为长辈,故而之前受了主公一礼。如今你为君,老朽为臣,老朽若是倚老卖老,不行此礼,那便是老朽之过也!」
孙绍正为难间,忽然想起某人接任接任明教教主之时的场景,灵机一动,道:「老族长,你既知我为君,你为臣,安能违逆我意?我令你无论何时,都不许再对我行此大礼!你可听明白了?」
龚巴见孙绍这样说,便也不再坚持,拱手道:「既然如此,龚巴听令!」
孙绍松了口气,终于见礼完毕之后,孙绍又让李异、沙摩柯等人重新向龚巴见礼。
众人相互认识之后,龚巴向孙绍告退,道:「今日能够见到主公,也算了了老朽一件心事。老朽这便告辞了,回去后定当挑选合用的儿郎,来助主公一臂之力!」
孙绍拱手与龚巴道别,看着龚巴消失在山中,随即也带着属下们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孙绍越想越觉得今日的会面也太顺利了,这龚巴哪里像个山中的老人,他竟然知道沙摩柯,知道五溪蛮人的现状,就好像他早就了解过孙绍,并且有心归附,今日不过是进行最后的仪式而已。
孙绍问沙摩柯道:「老沙,以你来看,賨人归顺是不是太顺利了?」
沙摩柯咧嘴笑道:「主公,这有啥可奇怪的,能够如此善待蛮人的,除了主公还有谁来?他们不归顺主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孙绍闻言觉得沙摩柯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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