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不知不觉间,荣立诚已在古城托雷多住了七天。www
这次来西班牙,他没有事先联络雷诺萨侯爵家的一对兄弟,也没和美人索菲娅打招呼。清晨起航,傍晚降落,飞足了十五个小时,含着一泡眼泪水在舱里睡得不省人事。出关时,他的脚步很沉重,目光呆滞,只觉得自己是个命运多舛的少爷。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何至于要背井离乡!
“荣先生,我们是先去市区的公寓稍作休息,还是直接开到托雷多?”
“去托雷多。”
“可是您眼皮都肿了”
“我没事,我一切安好!”
坐进轿车后座,荣立诚拿出那本常年塞在旅行袋里的翻起来,保罗·科埃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边缘又旧又破,已经快被主人翻烂了。看了这许多年,他对书中的情节几乎倒背如流,这是少东家每次旅行途中,治疗抑郁的良药。
但凡跟过他两三年的人,都晓得这书出场的意义。
“荣先生,您的药。”
位于副驾驶的地陪经验丰富,一看这情形,立刻心领神会地把药盒递上去。
荣立诚虎着脸接过来,翻开了药盒盖子。里头花花绿绿,有圆有扁,全是杜维的心血。
“对了,杜医生下周才能到,他家里突发急事,暂时没办法现在赶到西班牙。”
“不要紧,让他好好处理家务,反正我很快就回国了。”
“哦,杜医生说,即便天塌下来,他也一定要随行的。”
荣立诚挑了挑眉,不做声。患难见真情啊,他俩这病患关系绝对是真金不怕火炼。
以敬业的角度来讲,荣立诚此行是去关顾自己的艺术仓库项目,路漫漫山迢迢,他十分放心不下那监工的西班牙大叔,对方油嘴滑舌,眉飞色舞地说一口典型的南部口音,是正宗吉普赛出身。
潜意识里,他明白必须时不时亲自坐镇,才能确保这工钱没有打水漂。
“荣先生,真的不需要联系索菲娅小姐吗?只要有她在,监工会老实很多。”
“笑话,没有她帮一把,我就治不了那个老男人了?”
荣立诚冷哼一声,把药丸嚼得咔擦响。
他当然知道索菲娅的好处,可是他也知道如果把她请来,他免不了要卖身,要和她大战三百回合。天下本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现在五内郁结,光是站在那里都已经耗尽了力气。哪里还能有那兴致使出十八般武艺取悦她呢?
毕竟,以私欲的角度出发,他根本是来避世的。
临走之前,小周很难过,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嘴里叨叨着天涯何处无芳草。
“别说了。道理我都懂,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我照样放不下她,没辙!”
当荣立诚乘坐的班机渺万里层云时,城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他的落荒而逃,惊动了遍布海内外的亲眷们。就连远在美利坚埋头攻克宇宙难题的学究二叔,也被自媒体们精准粗暴的用词气得吃不下饭。
“立诚!这姑娘我为啥觉得那么眼熟呢?”
“嗯,二叔,眼熟就对了。她是我的前前前前女友。”
荣家上下暴跳如雷,那善后智囊团的主理也相当够呛了。他私下跟荣立诚联络,一额头的冷汗不知道从何擦起。
“做了这么久的活,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低劣下作的稿子。”
低劣吗
彼时,戴一顶草帽遮阳的荣立诚叉着腰遥望旷野,一脸神往。哦呵呵,远离尘嚣的日子多么简单,多么纯真啊
“你别啰啰嗦嗦讲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句话,目前这情形有转圜的余地吗?”
“必须有。”
“既然搞得定,下次不要再左请示右汇报地叨扰我。”
“对不起荣先生,我之所以叨扰您,主要是因为总裁有几句话想跟您交代”
荣立诚身子一摇,他貌似听到那熟悉的咳嗽声了。
“我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昨晚。”
夕阳的金色余晖渐渐没入了地平线,挟着沙砾的微风拍打他的裤管,通话期间,荣立诚由站姿改为蹲姿,最后又因为感受不到小腿的血流,而一枇股坐在了地上。
他爹实乃一顶一的领导奇才,清一清喉咙,吹拉弹唱抑扬顿挫,从中学考试作弊一直说到深夜被送进私立医院就诊的选美小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总裁宝刀不老,念出了那一长串的昭彰劣迹,只为让荣立诚明白,这些年来儿子做过什么混账事,他清如明镜的心,一笔一笔账记得那叫一个日月可鉴。老父亲会屡屡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因尊贵的荣夫人寻死觅活拦着他不让下手。
“你闭嘴!我们的儿子那么单纯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那狐狸精挑唆的!”
“就因为你毫无底线的包庇,立诚才会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后面排队相亲的人挑都来不及,他偏偏要吊死在一棵树上。闪舞www”
“怎么反过来怪我呢!你也胳膊肘往外拐吗?”
世间的婆婆,大抵如此
然而眼光犀利的荣总裁对此事自有评判,在他眼里,那叫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不信儿子的人品,他也信不过连家大小姐的人品。
“立诚,我勒令你,即刻和那个姓连的女人划清界限。以后再也不许来往!”
“爸。其实她一直也没同意和我再来往,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锅。”
通话暂停,因为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的惊呼声和科学家二叔的低吼。荣立诚听了听动静,发现把话筒抢过去的人是那位24k纯理工男。族谱里翻一翻,就只剩他最冷静了。
“二叔,你赶紧帮我劝劝!我也有难处,这世上有些人不是那么轻易说忘就忘的”
“嗯好的不过你妈正在掐人中,等你爸醒了我再劝吧!立诚,你听二叔的话,好好呆在西班牙,暂时不要回来。”
“暂时是多久?”
“国庆以后吧!”
荣立诚把打到没电的手机揣进裤兜里,掀起草帽背在身后,拍干净了枇股上的尘土,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看来,是真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人在做,天在看。他不信搅起一池浑水的唐嘉辉,会一点报应都没有。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嘛。
这天夜里,深藏功与名的唐公子围着黑色围裙,正哼着小曲往烤盘里的鸡翅上刷蜂蜜,撒过百里香,蘸了烧烤酱,唐嘉辉盯着平板电脑上播放的球赛,觉得美妙人生也不过如此了。
他很容易知足,也相当富有情调。貌美冷淡的邻居双双出去吃大餐,死活不肯带上他这个电灯泡,难道就不活了吗?不!他偏要自强不息,要让他们看到,上蹿下跳如他,一样有安静如鸡的时刻。
“连修然,今晚你来我家看球吧!别成天和你家婆娘腻歪在一起,老祖宗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吗,小别胜新婚”
“老祖宗的话有道理。但是我也不想和她分开。”
“拜托不要这么干脆就拒绝我,你想想,姓荣的会躲到西班牙去,究竟是谁的功劳?”
“是你。”
连修然以那清平冷淡的声调道出两个字,提着公事包往出口走,他昂首阔步,把踩着小高跟的程秘书甩开了八丈远。
“所以你是想让我骂你忘恩负义吗?”
“说真的,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总之今晚我和她有约,球赛还是改下回再看吧!”
情况大抵就是这样。无论他再怎么求爷爷告艿艿,对方的态度都像一堵铁壁,啥空子也钻不得。
耐心地等待烤箱预热完毕,唐嘉辉托着烤盘,把它稳稳地送了进去。被战友抛弃的他,背影寂寞如雪,在那敞亮简洁的厨房里显得更加单薄。
理论上来说,这个夜晚是不会再发生什么让他心跳加速的惊喜了。纵观他身边的一群妖物,哪一个不在谈恋爱呢,让世界充满爱的他们才没空管他死活。
祁真带着连乐之去爬山,三天两夜的户外之旅,这两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家伙,以天为盖地为庐,搞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直接送了一场躲都来不及的瓢泼大雨,浇灭了他们经久不灭的爱火。
邱颂和则索性公私不分,大鸣大放地带着颜咏哲去出差。在视察精品酒店建造进度时,两人假模假样地背着手,像侠士一样走过蜿蜒的碧海长滩。表面看似一片祥和,底下却波涛汹涌,交头接耳热烈交谈的内容,是今晚在哪里做,怎么做。
至于宫明熙和祁瑶,不说也罢。他现在根本不想理那男人。
唐嘉辉的视线依然对着平板电脑,脑筋其实已经飞到了塞外。
而关歆月的电话,就是那时候来的。通常情况下,她根本不屑联络他。尽管他们是如假包换的夫妻,是去民政局领了证的唐先生和唐太太,彼此的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
他偶尔闲得淡疼,也会看一看自己老婆的sagra账号,了解一下名牌大学生的最新近况。这种貌似可以增进感情的举动,往往会以他气得胃疼告终。
她和那个布朗大学毕业的大叔打得火热,在加勒比海度假,在纽约享受烛光晚餐,关歆月的生活那么美好充实,或许并不是唐嘉辉心里不爽的关键点,他最恨的,是她偏偏比他过的幸福。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过那种有人疼有人爱的生活。
“哟,早上好啊!敢问你这是刚起床,还是准备睡下去?”
唐嘉辉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的问候。他并不懂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婆为啥会起的这么早,他看着烤箱里滋滋冒油的鸡翅,不禁默默地为自己那纯熟的厨艺神魂颠倒,完全没留意到小墩子十分低落的声音。
“哦哦!你别说啊,让我猜猜,是不是看到咱发在头条的稿子了?哎,我偷偷告诉你,别吃惊,其实那稿子都是我”
“唐嘉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整个句子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相当有距离感。
叮
不知怎的,他的脑里突然窜过一阵高频信号音。这语气,他是很熟悉的。
学校里,一脑袋粉笔灰的教务主任啪啪地拍着台子,告诉他“唐嘉辉,我们必须请你的家长来一次!”
工作室里,美丽窈窕的雕塑大师颤抖地用手指戳向他的脑门,告诉他“唐嘉辉,你要是再动,下回不用再来了。”
他这个人呀,第六感一向很强,对人家的话外之音尤其敏感。在听到关歆月没有任何生机的嗓音后,他晓得百分之两百出事了。
唔,嘉辉,不要急。静下来思考一下,她用这种类似吊丧的调子和他商量,会不会是
“关歆月,你怀上大叔的孩子了?”
“不是。”
谢天谢地。他不介意领养孩子,但他很介意领养她和姘头生的孩子。唐嘉辉艰难地拂了脑门上的汗,踏进地狱之门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莫非是我妈为难你了?”
“那也是没有的事。”
唐嘉辉虚弱地撑住厨房台面,他觉得体温又恢复正常了。
“好,很好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来,有啥要商量的,你现在就告诉我,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关歆月,我知道咱俩平时聚首也难,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哇!不如这样,让我送你个礼物,比如说买个限量版的包呀”
“如果我要求你办的,是钱搞不定的事呢?”
“啥?”
“我男朋友出轨了。他看上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
“比你还小,那不是犯罪吗?”
“呵呵,人家刚刚成年,他掐指算的可准了!”
“你先别激动,出轨啥的万一是误会呢?再说你手里有实锤吗?”
“假如没有实锤,我何必要哭一宿。唐嘉辉,我们结婚这么久,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
女人哪,每回祭出这经典的套句,后面跟着的,常常都是要人命的请求。
“那啥,你能不能换一个我力所能及的事”
电话那头愣了一会儿,幽幽飘来两个字。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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