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言如雨,沁人心脾。
随即,芙蓉笑颜凝望孙行。
“孙公子对小女子之品性似乎已有几分了解?小女子可入得孙公子法眼否?”
“哪里?哪里?不知苏仙子到访柳江,身为地主尚未尽谊,反倒让仙子此等隐世高人插手我们之俗务纠缠,孙行实是汗颜。”
“此等俗务恶赌本不因劳烦仙子,但若仙子执意,那孙行也唯有愧受了。”
孙行谦虚地躬身作礼,他此刻的态度比之方才,绝对是云泥之别。
苏语笑眉微升,她的目光转向烈非错。
“那这位少子弟弟,你意下如何?”
烈非错双颊微微一红,“少子”两字自那张红唇妙口吐出,自己方才在大厅内一番犀利狡词做派,无疑是全被这位居高临下的仙子姐姐收在眼底了。
“仙子姐姐肯主持公道,小小少子自是欣乐翘首。”
烈非错有点豁出去了,既然这位“仙子姐姐”以“少子”调侃,那他就干脆欢而受之。
苏语嘴角流过一丝欣赏,这位“少子弟弟”虽然年幼,但进退间倒也不失从容。
“那好,小女子便厚颜当这一回孟尝了。”苏语轻挪妙步,移身一旁。
“既然如此,那我便开始了。”烈非错正了正衣襟,在四周众人瞩目下,来到那位江兰芷小姐面前。
“兰芷小姐,能否请你再委屈一次?”
方才海角毁掉的画是以江兰芷为原型的,既然要分高低,自然是以画相同内容为佳。
烈非错与孙行赌约已立,更是请了苏语做仲裁,此事已是不得不为,江兰芷纵然心有不愿,也不好推辞。
她挪动莲步走到方才所座的位置,不知是否错觉,她步履间身形袅娜多姿,与方才相比,风流气氛徒增了数倍。
江兰芷芊腰扭捏,盈盈坐下时,目光似有若无地瞥过一旁的苏语,不过即刻就挪开了。
此番景象落在苏语眼中,仙子笑而不语。
女子在她面前展露这等攀比之态已不是第一次,她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培养出了欣赏的习惯,从不同角度体味各种乐趣。
烈非错也察觉到江兰芷的异样,他不由心中好笑。
对于江兰芷这种反应,他并不感觉讨厌。
回想生平接触女子,包括娘亲在内,无不是如此。
随即,烈非错收敛心神。
手执近尺墨毫的他,感觉此刻就如身在战场。
自己真的拥有远超孙行的画技吗?
当然不可能。
烈非错虽然儿时曾经学过画,但程度粗浅,登堂尚称不上,更遑论入室了。
不过,他虽然不精画技,但却知道该如何通过练习提升技艺。
注视着眼前虽不足称仙,但却已人间少有的江兰芷,不一会儿,烈非错笔尖疼动。
默然观察片刻后,一旁的孙行失效。
烈非错的笔法比他估算的更为生疏,简直就如初学乍练一般。
——哈!这小子果然是在虚张声势,我看你待会儿如何收尾。
孙行贪婪的目光在云冠上一闪即逝,如果能得此灵器,他之实力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此时,四周渐渐响起窃窃私语。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天纵奇才呢,原来真如孙公子所断言,不过是虚张声势。”
“真是一跳梁小丑,如果他之画作能值两万两,那我之笔下,早该是百万金了。”
耳闻四周冷嘲热讽之恶评,烈非错神态自若。
回忆早年先生所授画技笔法,他专心一志的练习着。
忽然间,一道信息闪过脑海。
阳阳阳阴阴!
依照之前找到的规律,将阴阳换成“零”与“一”,再对应十进制的话,便是二十八!
——看来我的画技确实不堪入目啊!
烈非错心中自嘲一句,他催动心念。
下一刻,意识腾空破云,直达天外太虚。
面对太虚星河中那无数林立的“阳阳阳阴阴”之字形,烈非错得意的笑了。
——大孙子,你那支龙凤玉毫是我的了!
天旋地转,意识回归本体。
这已经是烈非错第五次进入天外太虚搜索了,相比起第一次那无数金色“阳阳阳阴阴”,这次虚空内的字体大约只剩下数百。
烈非错预感在过三、四次,就能找到唯一的那个。
方才那几次意识离体,让他察觉到一件事。
自意识脱离到回归的这段期间,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并未随之流动,这一点从身边众人的反应即可看出。
如果方才现实空间的时间也同样流动的话,那自己的身体至少出现过数次一刻间的呆滞状态,早就该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烈非错,这便是你欲展现的那远甚于我的神技吗?”忽然,孙行讥讽之言透入耳中。
他不屑的瞄着烈非错方才纸上之作,江兰芷那副较好的脸型通过烈非错之笔呈现出的,竟是一副左右失衡之不堪入目。
此刻,与烈非错对坐的江兰芷早已一脸怒容,若非顾及场合,那对素手巴掌恐怕已经扇上来了。
一旁的苏语也是面露失望,之前她见烈非错气态沉稳自信,本意为他胸有丘壑,笔纳逸才,在好奇推动下才挺身而出做了仲裁。
不想这位少子弟弟回报她的,竟然如此一副不入流之作。
相较于苏语,远处观望的天涯,失望表情中更有一份绝然与责怪。
以烈非错此刻展现出的技艺,这场赌局她们无疑是输定了。
烈非错明知自己技艺如此糟糕,竟然还以云冠与人相赌,全然不顾及海角的立场与感受,如此作为让天涯大为失望。
她已经打定主意,过会儿输了后,她就拉着海角脚底抹油,即刻走人。
至于烈非错么……,就让他留下,亲身品尝自己种下之恶果吧!
面对孙行讥问,烈非错神色泰然,身不动、目不移、手不停、笔不歇……,忘我的持续着那幅已经走样的劣作。
“何必着急呢?我久不执笔,技艺难免生疏,这一幅全当温习,你莫不是连这些许时间都等不了吧?”
“温习?若是你一直这么温习下去,难道让我等众人就这么愚陪傻候?”
孙行已认定烈非错画技平平,料想他只是在苟延残喘,拖延时间。
“呵呵,你自愚自傻便罢,却又何必拉上众人,如此作为当何用心……也罢,我这温习也差不多了。”
烈非错面不改色,但心头却是一阵狂喜。
就在方才,他的意识最后一次离体,终于在天外虚空中锁定到那唯一的数值。
随即,方正再现,阴阳互转。
当意识回归后,烈非错只觉天地豁然开朗。
往日有关画技方面萦心许久的问题,刹那间无师自通。
此刻,他感觉自己便是一名经历过万锤千炼,一身神通技艺已去到人笔合一,相随心呈之至上境界的绝代国手。
他明白,此刻的自己要赢得赌约,已是易如反掌。
忽然间,烈非错心头闪过一念。
他不但要赢,更要赢的轰天动地,旷古绝今!
他放下手中之笔,随即唤来酒楼小厮,让他们准备大桶墨汁,与画纸。
“你这是要做什么?”见烈非错摆出如此阵仗,孙行不解的问道,眼前小子到如此局面依然保持着的那一脸从容,让他感觉有些不妥。
这也是四周围观众人同样欲知的问题。
“当然是作画啊,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之前只是温习熟笔。”
烈非错命小厮将张张洁白画纸铺散在地,拼成一幅两丈等边的巨幅画页。
“各位,还请退离数丈,在下作画手法与常理相悖,落笔间墨流飞染,若是弄污诸位衣衫就不好了。”
围观众人顺着烈非错的意思,纷纷退开。
此刻自他们口中已不闻那冷嘲热讽,烈非错一连番的非常举动,让他们感觉事有蹊跷。
“你要在此上作画?”孙行不可置信的指着地上的巨幅画纸,这一刻,烈非错脸上那抹不变的从容,化作一股寒气,自他脚底袭向心头。
“不错。”
“如此篇幅,我今日所带之笔无一能应对,你要用何下笔?”
孙行今日所带之笔虽然不少,但却都是身瘦体纤,根本不可能应对如此巨幅画页。
他瞄了瞄烈非错、以及天涯两人,他们身上也不似带着此等之笔的样子。
“关于此点,就不劳费心了。”烈非错微笑依然,他闲庭信步间,伸手随意的将一脸呆愣的孙行拨开。
随即,他来到命小厮准备的那桶墨汁前。
现场众人屏息凝神,大家都感觉接下来的那一幕将是非同寻常。
念随心动,缠绕腰间的逾丈长发无风自舞,长发腾空轮动,宛如一条墨色巨蟒,灵妙玄异。
四周众人即刻瞪大了眼睛,唯有天涯、海角、苏语等寥寥数人神色依旧。
但是下一刻,就连她们都面露惊容。
长发腾舞间,烈非错身形忽转,那头长发如天降墨瀑,一头扎入盛满墨汁的桶中。
霎时间,长发化作百丈巨神手执之毫,卷吸着桶中墨浆。
随即,烈非错身形翻腾,长发离桶。
下一刻,发舞三千,点墨汇图。
脉脉深眸,款款秋波,香唇风眉,瑶鼻点睛……
随着发舞,一道娉婷身影妙现图上,一颦一笑,动人生妍。
这一幕已经不似作画,倒像是烈非错借画御神,诞生出一条无血无肉,但却有灵有心之奇异生命。
“这……这是……”
“神技……真乃神技……”
“不……不可能的,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技艺,不可能的!”
“值,值,值,区区两万两又何足道,即便十万两也不过。”
目睹惊世之画现世,四周众人各个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的他们,此刻脸上唯有的,便是那一脸无法掩饰之拜服。
而那位作为原型的江兰芷小姐,方才心中郁积之恨意早已消散,她神情激动的望着自己那抹放大数倍的身影。
——天啊!这真是我吗?我……我有这么美?
江兰芷的目光瞥过一旁的苏语,心中溢出一股得意。
——那画中的我,可不比你差呢!
这一刻,唯一一张与众人浑然迥异的表情出自孙行脸上。
他面色发青,双颊白如森骨,颤抖的双唇不住喃喃自语。
“不会的……不会的……”
与孙行相反,天涯自是一脸畅怀,烈非错丕变之功力,无疑决定了赌局的结果。
如此神作,若有人说它不如孙行方才之笔,那唯一需要怀疑的,便是那人之双眼是否残缺了。
飘飘发舞挥洒,烈非错淋漓尽致的宣泄着修改得来那身登神画功,他从未想过,作画竟也件如此畅怀之事。
片刻后,异彩发秀舞毕,烈非错旋身收姿,随即碧穹妙手收敛其中凶猛火元,施展开来。
借由妙手之力,他将这幅两丈巨画临空托起。
“如何,我之拙技尚入得诸位之眼吗?”
方才讥讽的那群“文人雅士”各个羞煞,烈非错所展现的神技何止入得了眼,若非顾及孙行,他们中不少人恐怕都要冲上来跪地拜师了。
此时,身为仲裁的苏语轻挪莲步上前。
她并未即刻宣布结果,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脸青面白的孙行。
“孙公子,这结果还要小女子当场宣布吗?”
孙行浑身颤抖,他脸色数变,怨恨、羞愧、妒忌……,数种表情流过面颊。
最后,众多表情汇聚成那一抹不甘与无奈。
孙行来到烈非错面前,颤抖的呈上师长所赠送的那支叠鳞风羽。
“在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在国手面前班门弄斧,万分惭愧,此为先前所定之赌,请收下。”
烈非错微笑着接过,入手暖滑溜手,果然是非凡逸品。
——叠鳞风羽。
烈非错默读着笔杆上的刻字,他总算知道此物何名了。
接着,孙行来到一旁的海角面前,躬身施礼。
“这位兄弟,方才在下出言无状,并非有意相辱,还望兄弟海涵。”
孙行也不等海角有所反应,强忍着完成赌约的他再无二话,扭头便走。
自出生到现在,他还不曾受过如此大辱。
见孙行离去,与他交好的数人咬咬牙,也跟着移步。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一脸狂热的望着烈非错。
他们都在盘算着,该怎么从这位绝世大家处偷得一招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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