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豁命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
双方刚交上手,李长生便发现,这支义军不是草寇盗匪之流,他们是一支百战余生的老兵。
不知是哪支义军的麾下,也不知他们经历了多少次血战,在这个战乱不休的年代,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和野心而不停战斗。
大唐已立国,但天下时局仍然纷乱。恶龙已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每个人都想成为新的恶龙。
李长生只觉得很吃力,对面劈出的每一刀,都震得他手臂发麻。
李长生越来越害怕。
他不怕死,可他怕马车里的她受到伤害,那是他少年时懵懂的梦。
手里刀不停挥舞劈砍,招式却越来越没有章法。
身边的袍泽兄弟死伤近半,对面的这支义军也损失不小,大家都杀红了眼。
喊杀与刀光里,身旁并肩厮杀的一名袍泽身子突然往后仰,一支利箭已射穿了他的胸膛,袍泽嘴里吐着血沫,两眼翻白,眼见不活了。
“收缩!对面有神射手埋伏!”李长生瞋目裂眦地吼道。
亲卫们一声不吭迅速朝李长生聚拢,几面木制的盾牌竖了起来。
血战到如此惨烈的地步,李长生等人仍然死死守着马车,一步也不敢稍离。
地上的雨水与血水混杂成一片,李长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对面的义军,嘶声道:“尔等究竟是何来路?你们绝非反隋义军,这是早就布下的局,对吗?”
对面的人一声不吭。
生死相搏之时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毫无作用的废话。
彼此都在死死地盯着对方,短暂的对峙。
他们在寻找对方的漏洞,在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尸首与血水里,只听到细雨的淅沥声,还有双方粗重的呼吸声。
正在这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开,一道俏丽的身影飞快跳下马车,刚离开马车的瞬间,对方的神射手一箭射来,只差数寸,利箭钉在马车的车壁上。
李英娘这时已窜入了亲卫的人群中,她不知道对方截杀的目标是否是她,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众亲卫的弱点。
弱点如果无法改变,就应该深深藏在敌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是兄长李世勣曾经教过她的道理。
所以李英娘果断逃离马车,藏在亲卫的人群中。
透过层层木盾,李英娘看到了前方李长生的背影,魁梧而宽阔,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挡在她的前方,满满的安全感。
李英娘抿了抿唇,尽管此刻如此危急,可她心里不知为何掠过一丝甜蜜。
失去了射杀李英娘的机会,双方继续陷入胶着对峙。
良久,李英娘突然喝道:“李长生,所有人上马,结阵冲过去!”
李长生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于是举臂狠狠一挥,所有亲卫手执盾牌后退几步,然后纷纷翻身上马。
李长生一手执盾,留在最后,接着手臂一揽,李英娘玲珑的身躯已被他搂在怀里,二人动作划一同时骑上了一匹马。
“冲出去!”李长生大喝。
对面见李长生等人改变了战术,不由惊慌了一阵,十余人悍不畏死地拦在马前,试图将他们截停下来。
李长生却一马当先,一刀挥出去,众亲卫策马而驰,像一道无坚不摧的洪流,瞬间突破了包围,向远方遁去。
第四章情起
李英娘与李长生共乘一骑,凛冽的寒风和雨水打在脸上,李英娘却丝毫不觉得痛。
那些风雨,李长生帮她遮挡了。
她的脸颊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感受那隔着衣裳传来的体温,满满的安全感。
不在乎他驰向何方,她只想就这样闭着眼睛,与他共骑在马背上,奔向未知的天涯海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李长生终于勒马,扭头看着身后的她。
“小姐可有受伤?”李长生声音嘶哑,神情紧张。
李英娘仰起小脸,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无声地摇头。
李长生松了口气,小心地翻身下马。
两人一骑骤然分离,李英娘心中顿觉一阵失落,好像身体缺失了一部分。
然而李长生下马后,脚下却一个踉跄,李英娘凝目望去,赫然发现他腹部的衣裳已是深红色,鲜血仍在汩汩往外流出。
李英娘脸色顿时苍白,利落地飞身下马,使劲搀住了他。
“伤哪儿了?伤哪儿了?”李英娘神情慌张。
李长生摇了摇头,努力朝她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随即轻轻且坚决地推开了她的搀扶,倔强地直起身,看着后面的袍泽兄弟。
“清点死伤和战损,快!”李长生喝道。
清点很快完毕。
三十二名亲卫,战死者十五人,伤者七人。
李长生没把自己算入“伤者”的范围,多年的出生入死,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知道自己的伤要不了命。
“原地休息,用饭饮水,一炷香时辰后启程,快!”李长生喝令道。
布置了一切后,李长生转身,赫然发现李英娘正痴痴地盯着他。
李长生抱拳:“小姐,马车已损,您只能骑马……”
话没说完,李英娘上前,伸手探向他的受伤的腹部。
李长生一惊,慌忙退后一步,李英娘咬牙,上前逼近一步。
一个在拼命逃避,一个在努力追逐。
他们早已不复少年时的懵懂,然而成长后更残酷。
身份,是一道永远跨越不过去的天堑。
“站住!不要退了!”李英娘喝令。
李世勣的妹妹也是经历过战火的,有巾帼英武之风,她暴喝出口的一句话,犹如军帐里的将军投下的令箭,如山不移。
李长生下意识地站住不敢动了。
李英娘上前,将他腹部的衣裳撕开,见他的腹部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口子划得不深,未见内脏,但流血不止,伤势显然不轻。
忍住心疼,李英娘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撕下自己衣角一块洁白的内襟,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忍住。”
李长生咧嘴一笑:“小人能忍住。”
李英娘利落地将伤口处理干净,然后迅速缠上布条,将伤口层层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李英娘已是满头大汗。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包扎伤口。
“还疼吗?”李英娘仰脸看着他。
李长生憨厚一笑:“不疼了。”
李英娘白了他一眼:“不疼才怪,好好皮肉挨了刀,怎会不疼。”
李长生讷讷道:“小姐包扎过后,小人真的不疼了。”
李英娘深深地注视着他,道:“李长生,以后在我面前,不准自称‘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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