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上面装满了蔬菜,两个人显然不太够,二儿子便叫来花匠,三人扛着箱子往厨房方向走。
前往后厨要经过老太太的花圃,迎面一股芳香扑鼻而来。脚下的泥土略显松软,加上几人扛着的菜箱也不怎么轻,踩在上面轻一脚重一脚,顿时留下一串脚印。
“嘿!嘿!”
花匠不满道,他原本走在最后面,眼见平整的土地坑坑洼洼,顿时不乐意了。
“我走在前面,你们跟着我踩硬土,别踩坏了我心爱的花泥。”
他抽身来到最前面,丝毫不顾及二少爷的颜面。
糜陆偷偷瞥了眼小劳先生,他似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看样子,这位二少爷在家里地位着实不高,就连花匠老伯也能对他大声嚷嚷。
两人跟在花匠后面,脚步小心翼翼,他的神情也稍微缓和,糜陆便趁机道:“先生,看起来似乎你们和那两位的关系不是很和睦。”
“啊……是这样的。”
小劳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本不愿说什么,但一来憋得难受,二来看在怀恩的面子上,最终还是开口了。
“说出来也是令人发笑的事情。我父亲过世的早,给母亲留下的东西不多,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一切,无论是庄园还是外地的生意、田地、农场都是母亲年轻时争取到的,所以我和兄长,以及母亲的弟弟卢比斯拥有同等的继承权。换句话说,抛开法理,我们的一切,都属于‘泰勒’,而非‘格里威’。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的兄长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一切的根源是父亲留下的财富,就像一颗种子,那么现在这棵树也应该属于父亲,因此按照长子继承法,这一切都该属于他,接着再由他来决定我该获得的那部分。至于卢比斯舅舅,他与这一切无关。”
说到这儿小劳笑了笑,像是在嘲笑他,又像在嘲笑自己。
“我成年的时候,本来可以和大哥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但出于对母亲的关心,我放弃了生意待在家里照顾她,我不相信那些笨手笨脚的佣人,只有我才能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与兄长的关系,告诉他我无意染指家族财产,可没想到他竟觉得我是在讨好母亲,来争取遗嘱上的有利倾向……”
“嗯……我可以理解,重视利益的人往往曲解别人的好意。”糜陆温声道。
“没错,就是这样。”小劳重重叹了口气。“可是,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相信我,即使最后家族财富到了我手里,我也会把它交给大哥,我只要照顾好母亲就足够了。然而,母亲似乎不愿相信任何人,她只对衰老无比恐惧,大概几年前她身体还健康时,每个周末都要去歌德镇的教堂祷告,后来在那儿认识了霍恩海姆先生,便开始用药剂调理身体,母亲也因此对他产生了好感,两人就,就……”
“‘坠入爱河’?”
“没错……”小劳一脸便秘的表情,就差飙脏话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图什么。谁会在正值黄金的人生‘爱上’一个又老脾气又差的老太婆?”
“唔……听上去的确糟糕透了。”
“何止!”他面露不愉道:“刚才听卢比斯舅舅说漏了嘴我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母亲既然已经写好了遗嘱,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说,连我这个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儿子也无法信任了吗?难怪爱丽丝说她最近动笔的频率越来越高……”
“爱丽丝是……”
“那个女佣,你见过的。”小劳似乎不愿多议论这个女人。“我还想到更可怕的一幕,如果霍恩海姆在母亲的药剂里动了手脚,那将多么可怕……”
一听这话,糜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得,老太太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按照副本的一般尿性,他总不可能是真来做怀恩男仆的吧?保不齐这就是荆棘花庄园惊魂夜,他要么在夜晚拯救世界,要么化身波洛或福尔摩斯在事后查出真凶。
小劳似乎越想越害怕,“不行,不行,我要盯着那小子!”
于是他抿着嘴,不再言语。
糜陆又试探性问了两句话,对方都只是摇头不语,多半是探查的信息到了头儿,也作罢。
……
后厨不算女佣有三个人,两个临时雇来的厨娘,还有一个每天都在,但不住庄园里。
那位爱偷懒的女佣爱丽丝小姐果然不见了。
一位大婶没看清扛着菜箱的是谁,嘴里絮絮叨叨抱怨着送菜太慢。小劳似乎心事重重,没注意到自己正被人埋汰,反而是大婶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小心地离开。
“等等。”小劳突然道:“霍恩海姆先生来过后厨吗?”
“来过,先生。”厨娘回道:“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一次。”
小劳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混蛋!他给饭菜里加东西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老,老爷……他,他没有那么做……”
“那他来干什么?”
“他告诉我该怎么搭配蔬菜,以及格里威夫人每天的口味喜好……”
小劳一时语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糜陆,后者假装没看到他的尴尬。
“咳咳……嗯,很好。那他今天有说什么吗?”
“他说夫人最近不能吃甜食,让我们少使用糖精和甜菜。”
“嗯,没错,按他说的做吧。工作吧。”
“是。”
小劳在空地转了两转,觉得没事情做,便离开了。
糜陆卸下最后一捆菜,戳了戳旁边花匠的胳膊。
“嘿,先生,那么大的花圃,您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他的泪点,糜陆依稀看到花匠眼里闪过一丝成年人的悲伤,有海洋那么深沉。
他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凑近糜陆耳朵。
“真是太他妈累了……”
深沉果然化作惊涛怒浪狠狠拍在糜陆耳朵上,唾沫星子横飞。
他又压低声音道:“以前那是四个人打理的花圃,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佣金才翻了一倍……”
“那您挺能干的……”
“这可跟我没关系,”花匠嘟囔道:“是劳伦斯少爷为我求的情,我本是那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要走也是身体最差的我先走,但大少爷说我还有一个儿子要结婚,拿不出钱就讨不到老婆,老太太这才留下了我。”
“大少爷不是在外地吗?”
“他偶尔回来看看,用他的话说是提防这个家被别人偷走。”花匠挪了挪脚,再次靠近糜陆。
“自从那个霍恩海姆先生搬进庄园后,老太太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越来越省吃俭用了,辞退了那么多佣人,可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为此劳伦斯先生每次回来都要闹,好几次要不是我拦着,那个鼓捣药剂的年轻先生兴许都离不开这家门!”
啧,这位药剂师先生还真是树敌颇多呀,几乎每个人都对他声望不佳。
糜陆还想问点什么,耳边突然听人吼道:
“喂,你们两个,看到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了吗?”
一位大婶走过来,手里还拎着沾番茄酱的锅铲。
“我让她去地窖拿葡萄酒,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我去帮您看看吧。”
糜陆起身,“酒窖在哪边?”
“沿着马厩往西20米,有一口井,就在井旁边,里面比较暗,建议你带块莹火石。”
“多谢。”
接过石头,糜陆走向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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