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的格里威太太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怀恩善于聊天,她的兴致也就越来越高。于是随着第二瓶酒告罄,女佣拿起第三瓶,她也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下个月的第二个周末,我就要和冯·霍恩海姆先生举办婚礼了,我希望那个时候还能看到诸位像今天这样为我送上祝福。”
“嘭”
开塞声打断了老人的话语,她还没来得及不悦,“咣”一声,酒瓶掉在了桌上,咕噜噜一口气滚到糜陆面前,鲜红的酒液浸湿了大片大片桌布。
“对……对不起!对不起!”
爱丽丝连忙道歉,从腰间慌忙解下抹布,手忙脚乱地擦桌子。
但忙中出错,加上抹布太大,她一不小心带倒了烛台,烛火沿着酒液在桌布上蔓延开,几乎大半张桌子都笼罩在火光里。
怀恩眼疾手快,迅速拽着格里威太太的椅子后撤一截,这才没让老人的头发被火点着。
后者从惊吓中回过了神,铁青着脸,脸颊的赘肉不住颤抖,就像一座即将喷薄的火山。
这已经不是忙中出错了,说爱丽丝是专门来砸场子的估计都没人会怀疑什么……
仗着敏捷高,糜陆把手伸进火焰里取出了酒瓶,又逐个掀起桌布盖灭了火焰,其他几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他进行着这一切。
爱丽丝仿佛被吓傻了,呆呆站着,连哭都忘了,倒是小劳先生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的,都处理好了。”
糜陆靠近爱丽丝时小声道,眼神示意她取出另一叠备用的方桌布,把烧烂的这几块换了下去。
幸好,因为贫穷和节俭,荆棘花庄园所用的桌布是拼接的,而非一整块。
爱丽丝呆呆地照做,然后被闻着焦味赶来的厨娘拽走。
“亲爱的伊丽莎白,你这个消息太过于重磅,要是我做侍者,估计手也要抖一抖。”怀恩活跃气氛道,同时递给糜陆一个眼神。
“我可不像我的仆人一样是练过的,我相信在座的也就他不会紧张了。”
糜陆会意,转身开了一瓶新酒,为每个人倒满。
格里威太太表情稍缓,重新坐好。
“是这样的,母亲,您的消息太过震撼了,换做我或许也会拿不稳酒瓶。”小劳顺势打趣道,试图为爱丽丝开解。
但他和怀恩的待遇显然不一样。
“哦?是吗……”老太太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我也这么觉得,毕竟爱丽丝可是我见过最心灵手巧的姑娘了。只可惜她想伺候的人不是我,所以才时常这样不专注。在这一点上,你比我更有发言权,毕竟她可是把你侍奉得很舒适。”
小劳先生略显尴尬,但这还不算完。
“这姑娘心肠也不错,竟然会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着想。珊西(厨娘)做的南瓜派,每次送来时都会少几块,我相信少的都是硬到咯牙的部分,或是糖分太高,对老人身体不好的,她留给我的都是柔软可口的。瞧啊,多好的姑娘,多么为我着想,这一点连我的儿子们都做不到。”
小劳脸上一片不自然的红色,“母亲,我想那只是一个误会……爱丽丝是个好女孩儿……”
“误会?你是说她误会了我,还是我误会了她?”格里威太太笑笑:“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家里人越少,我看的就越清楚。小劳,我可是你的母亲,你小时候打个哈欠我都知道你几秒后会睡着,现在你想用这些话来蒙我?
“没错,她的确是个好女孩儿,好到晚上能爬上你的床,第二天却没法准时把牛奶送到我的房间来。她是不是太过于心急,忘了这个家暂时还属于我,而不是你?”
小劳无地自容,拳头攥紧,好几次都受不了这种屈辱想就此离去,但感受到来自兄长和舅舅嘲笑的目光,又不愿这么败退,只好沉默不语。
这时卢比斯插话道:“我亲爱的姐姐,你在信里可没提到这些,”
他摊手,“或许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避而不谈。你还是太善良了,只在信里告诉我庄园花开得很好,这儿天气不错,小劳很爱你……但这位‘从天而降’的霍恩海姆先生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你只是又要在庄园里多建一间炼金房,没想到你是要把整个庄园送给这家伙,你在信里可没提到这件事,这件事我们应该还要再商量商量吧?”
“卢比斯,我亲爱的弟弟。听你的口气,似乎我每个月寄给你的并非信笺,而是外地特工寄回总部的情报?在你看来荆棘花庄园是否就是我的囚笼,或者你的战略目标?”
她的讥讽之色溢于言表,“以前不管我在信中如何倾诉孤独寂寞你都不会回来,但这次,你却比任何人都快。”
卢比斯到底是老狐狸,被怼了一脸还面色不改。
“那当然,我亲爱的姐姐。以前我小觑了霍恩海姆先生对你的吸引力,以为那只是小打小闹。但现在看来,爱情是最致命的美酒,即便是向来拥有非凡智慧的你也神魂颠倒,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他还看了眼药剂师先生,霍恩海姆始终垂着头,就像受审的犯人,一言不发。
劳伦斯仿佛察觉到了一个切入点,适时地开口。
“我们来谈谈家务事吧,母亲。”
“是吗?”格里威太太故作惊讶,“我最能干的大儿子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要和我谈谈家务事了吗?很好,我在听。”
劳伦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在冷嘲热讽下保持冷静。
“母亲,我每年都会给家里带回来不少金币,这么久,应该积累了不少钱吧?我下午查过这几年的账务,发现这些钱无一例外都消失了,我想,是不是应该问问霍恩海姆先生,或者我亲爱的舅舅呢?他们或许比你更清楚这些钱的去向?”
“所以呢,劳伦斯,你是在审问你的母亲吗?”格里威挑了挑眉。“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又故意来问我,是想听我的解释,然后将其列为谎言,由此再来批判我一番吗?哦我亲爱的大儿子,你这样娴熟的谈判技巧,这样生硬的语气,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个犯人,而你,是冷血的法官。”
“难道不是吗,母亲?”劳伦斯腾的站了起来。“是我在支持这个家,你是时候认清形势了!”
“别那么大声,劳伦斯,我还没聋呢!”
“抱歉,我会控制自己,但我需要一个解释。”他重新坐下。“合理的解释。”
“我从你父亲手里拿到莱比锡矿场的生意,每年能为家里带来至少三千枚金币。银烛会的勘测员告诉我,那儿的矿藏至少能坚持到我的100岁生日。”格里威太太慢慢道:“于是我用这笔钱买了农场,经营起两家商会,等你们俩长大了,打算放你们出去历练。然后呢,小劳不愿意,两家商会都给了你。
“当初给你的时候,两家商会每年能带来至少五千枚金币的收入,可后来,这笔钱逐年减少。而你所说的‘带回来的钱’,呵,从来就没有超过一千枚金币,还没有我的半个花圃昂贵。如果这样也算‘支持’这个家,那想必也支持不了多久吧,还不如趁早把它捐给教会,换来神明的庇佑。”
“那是改良,你不懂,母亲。改良技术要付出代价……”
“瞧啊,劳伦斯,你总是理直气壮,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你那时候打碎了碗还要说是它有裂缝在先呢。”
劳伦斯哼了声,铁青着脸,同样说不出话。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正如我没有干涉你的‘改良’一样,你也无需过问我的金币去了哪里。你的母亲不是一头巨龙,拥有囤积金币并躺在上面睡觉的嗜好,我也不会以它们为食,金币都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劳伦斯气极反笑,再次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舅舅和小自己十岁的准·继父,“那么两位,我想问问那些金币最后都去了哪里?它们变成了新技术,还是被你们吃进了肚子里?”
“变成了祈福和信仰,以及元素之主的庇佑。”卢比斯耸耸肩,“经由我的手捐给了元素高塔,把本该属于我的祝福转移到了她身上,如果你需要清单的话,可以去镇上的神殿查看,即便我在外地,账目也没有丝毫不妥。当然,如果你进得去的话。”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嘲讽。非神职人员很少有能直接进入高塔的,糜陆也是被苏妍带进去的。
“很好,女神的庇佑。”劳伦斯转向可怜虫霍恩海姆。“那么你呢?药剂师先生,让我瞧瞧你能编出多么漂亮的鬼话。”
被针对了一宿的药剂师终于硬气了一次。
“你的母亲没说错,那些金币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变成药剂改善了她的体质,所以她看上去才会那么健康。”
果然是漂亮的鬼话,又无懈可击。
这俩扯起淡来一个比一个厉害,糜陆看到劳伦斯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很担心下一秒霍恩海姆的牙就会从嘴里飞出去。
各位NPC发完言,气氛凝滞,除了老神在在的格里威太太和一脸看戏模样的怀恩之外,其他人表情各异,但都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咳咳……”
怀恩适时地站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我其实很好奇格里威贮藏这么长时间的红酒是什么味道,你们能让我心满意足吗?”
“当然,亲爱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格里威太太望了他一眼,端起酒杯。
无论是否情愿,每个人都端起了酒杯,就连糜陆也不例外。
“那么,为了你的健康,伊丽莎白。”
怀恩笑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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