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释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腿上的小娃娃,小娃娃也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眨着同他一样的蓝色的眼睛,满脸期盼的唤他爹爹,要他抱抱。
先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瞬间就有了答案。这个孩子的这张脸,他在小时候与之朝夕相处,不知看了几万次,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释愣愣的抱起他,却因从未抱过孩子,也不知这般他舒不舒服,小心翼翼地变换着姿势。
沈霖却没有半分的不适,反而很是兴奋。姑姑和竹染都不能将他抱得这般高,其他的叔叔伯伯纵使可以,但他们身上却不好闻,而且他们也不是爹爹呀!
沈释看着那满脸开心的小家伙心不禁也跟着飞扬了起来,他摸摸沈霖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霖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霖儿的名字还是爹爹起的,怎么爹爹不记得了!”沈释看他眉头皱成一团,心也跟着皱了起来,可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笨拙地用手去揉他团成一团的眉头。
爹爹的手有些凉。和姑姑软软的不一样,但是也很舒服。
沈霖想着,突然又开心了起来:“霖儿知道了,爹爹不是故意不记得的,是因为爹爹笨。”说着,他用手环住沈释的脖子,趴在他耳边悄悄道:“霖儿也笨!”
然后又直起身子望着沈释的眼睛,大声的说道:“以前姑姑总说不知道霖儿这么笨到底像谁,现在霖儿知道了,是像爹爹!”沈霖很开心找到了自己和“爹爹”的共同之处,便大方地告诉沈释:“霖儿叫沈霖!”
不远处,竹染忍不住头疼:“好了,小少爷,您再也不用怕被人发现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您笨了……”
钟吾:……突然不想出去了怎么办。
“咳咳。”抱残山人清清嗓子打断了沈霖的卖蠢。
沈释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情景。
入目所及,青城派的人正在仔细检验安沧澜的伤口,打量庄绍钧的剑,庄绍钧不是什么时候也已经拔出了寒衣剑大大方方任他们看。
庄青岚明显还没有回神,口中一直喃喃道:“知异哥哥……这个孩子果然……那么那个女人……”
他身边不远处的温一诺一脸兴奋加揶揄地朝他挤眉弄眼,周围的人更是震惊万分。
沈释难得也在人前有些赧然,但他依然抱着沈霖,并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
“如何?”庄绍钧问青城派的人。
“就算大师兄身上的伤口与寒衣剑不符,你也依然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齐理却仍不松口,“入体的寒气,你手上的伤,却邪剑的动机。这些都是事实。”
沈释不由蹙眉,这些都好解释,但青城派的不依不饶却是难办。
“这些都好说。”一个女声适时插入,声音冷冽干脆,犹如环珮击鸣。
钟吾踏上擂台。
温一诺猜的不错,昨天钟吾早退之后,半数参会的人都知道这个表小姐了。是以她一出声,周遭的人群竟也纷纷让开了。
“姑姑姑姑姑姑!”沈霖看见钟吾立刻激动地叫起来,钟吾含笑地看他一眼,他突然想起来姑姑好像不太喜欢他这样叫,就立马用小胖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钟吾又想扶额了……身后的竹染见状连忙伸手去抱沈霖,没料到沈霖根本不跟。
他一侧身躲过了,也不捂嘴了,连忙用手再次环住沈释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颈处,不起来了。
竹染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就看见沈霖悄眯眯地回头,眨着漂亮的眼睛,无声地向竹染炫耀:“爹爹~”
竹染:好吧,你可爱我忍了……
钟吾却是没眼再看,走到了安沧澜的尸体前。齐理正一脸警惕地看着钟吾,钟吾没有理他,而是望向了被齐理搁置在一旁的长枪。
能在《兵器谱》上有一席之地的枪果然名不虚传。金纂提炉枪长差不多有六尺三寸,通身金黄,枪杆把手处盘绕有金虎一只,整体却还是个龙的造型,龙首吐枪头,枪杆是龙身纹路,枪纂为龙尾形,虽然钟吾在看到金龙时难免皱了下眉头,但还是要承认,这枪很是威风。
钟吾用脚面托起枪身,齐理正要去拦,只见钟吾脚轻轻一抬,金纂提炉枪立刻弹起,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她的手中。
钟吾身上穿着红黑色的交领襦裙,红色的交领上襦搭配着黑色的下裙,没有多余的配饰,做来这个动作也显得干脆利落。齐理一时弄不明白她是什么路数,也就这么看着。
枪尖上有血。现在已经暗红了,看痕迹曾经染红了整个枪头。钟吾又扫了一眼庄绍钧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大概是因为本来要比武,并没有包扎,但看得出敷过药粉。伤口很深,有一寸多长,和金纂提炉枪倒是对的上。
然而。
“庄绍钧的伤是不是暗器所伤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这杆枪造成的。”
齐理不服,“你又怎么知道。”
“枪和枪伤,我见的太多了。”钟吾看向他,眼睛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仪,“这枪尖有特制血槽和枪身连接,可造成被刺者大量失血,绝不是庄绍钧这般撒点止血粉就能止住的。况且按照枪头上血迹的形状看,枪头应该是整个插进了敌人的身体里。这枪头上有倒刺,插进去简单,要拔出来的话怕是一片肉都要撕下来。”
众人随着她的手去看,枪头上果然有一根根小刺在阳光下闪着光。
“你身为安沧澜的师弟,连他的兵刃的玄机都不知道?”钟吾质疑道。
齐理面试憋的通红,却一个字都没说。竹染在身后提醒,“金纂提炉枪是安沧澜家传的兵刃,齐理若是与之不亲昵不知道也是不无可能的。”
钟吾闻言点点头,也没多计较。
倒是新来的两人中没拿纸扇的那人问道:“既然这般惨烈,为什么这位道长起先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如果血不是凶手的呢?”
“不是凶手的?”
钟吾将金纂提炉枪轻轻安置在安沧澜的尸体旁边,说:“这种染血的形状,也只有对方躺平了给你刺才能刺得出来。”
“你这是何意?”齐理质疑地看着钟吾。
“就是字面意思。”钟吾见齐理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怎么,还要我耍一段花枪你才信?”
其实大家都听明白了钟吾的意思,在场就只有一个人可能躺平了给人刺,死人安沧澜。
青城派一个弟子简单查探了一番,就在安沧澜的大腿上发现一个洞。果真肉都教撕掉了一块,血像是被人胡乱擦试过,只有些许附在苍白、已显尸斑的皮肉上,颜色暗沉,有些狰狞恐怖。
青城派的人哭得更悲恸了。
抱残山人走上前来,向钟吾施礼道:“善人。”
钟吾还礼,问道:“山人准备如何处理。”
抱残山人一愣,他过来本就是想问问钟吾要不要淌这趟浑水,如今看来是要作壁上观了。他只好接道:“而今在至一教出了这等事,无论是替安少侠查明真凶还是替庄少侠一证清白,老道都责无旁贷。然而老道愚钝,不经血光,甚至连兵刃的伤口都认不齐。想来这些事情还是应当交给能人来做。不若,”抱残山人始终观察着钟吾的神色,试探着开口:“不若,报官吧!”
此一语可谓石破天惊。
庄青岚觉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太灵异了。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城派安沧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别人还都怀疑是自己大哥杀的;而后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小男孩竟然叫知异哥哥是爹爹,知异哥哥还就那么宠溺地抱着他;再来抱残山人对这江湖上的事情的处理方法竟然是报官?
大魏的律历不算严苛,但“杀人者死”是沿袭几百年的传统啊。可这满院子里的人除了这些道士和这个小娃娃谁身上没有几条人命啊。就是那个官小姐,见了死人眼不眨心不跳,抬手就杀死一匹马的样子也绝不可能两手干干净净。
这样的一群人,报官?
确定官府不会拿着一堆悬赏的画像来这儿对着下面的看客一个个认人?
庄绍钧笑了:“如此甚好。庄某既然没有本事自证清白,就只能请官府决断了。庄某行的端坐的正,自是同意的。想必青城派各位也相信官府能将杀害安兄的歹人绳之以法吧。”
青城派诸侠:相信官府?官府若真能做到,我们这些身负人命的人如今还会好好站在这儿么?
可是而今至一教明显不想管这个烂摊子。眼下这事自家和荆楚盟不可能马上有个结果,事情又不能轻易算完。不如先这么稳住,再派人回去找师父定夺。便一致向他们二师兄齐理点了点头。
齐理有些慌乱,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荆楚盟家大势大,看来攀咬上庄绍钧果真不是个明智之举。沈释,这个女人,报官……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让他骑虎难下,只得同意,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庄青岚:……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