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向死

    
    那是七月二十七日夜晚的凌晨三点多，许多年后白纪回想起来，仍旧觉得那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噩梦。
    他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嗅到了刺鼻的焦味，看见了车身摩擦在公路上飞溅出火焰一般张狂的铁屑。
    可不是吗？一辆时速超过两百五十公里的重型摩托就这样侧翻着撞向公路护栏，登时便得支离破碎。白纪看见车头像是撒缰野马似的飞向了夜空，月亮很圆，却是大片大片的鲜红色。
    在那个夜晚，白纪确实是死了。
    他脑袋飞出去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烂成一滩的身子。
    一切像是白驹过隙，白纪忍不住的回想起他这一生种种。
    平凡吗？疯狂吗？
    糜烂吗？
    不重要，他觉得自己的鼻孔正在往外冒着血泡，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这样死了吧，他想。
    然后便被忽然袭来的凉意与黑暗给吞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处，整个人便从无边的黑暗中醒了过来。灯光很亮，以至于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白纪能感觉到，无论是自己的手脚还是脑袋，都无比正常的安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刚才发生的事绝不是幻觉，白纪可记得清清楚楚——两点四十分，他开着他那辆“咆哮者”在环城高速上疯狂飞驰。这辆耗尽了他所有积蓄的重型摩托拥有着1000ＣＣ排量，简直就是蛰伏在现代都市里的怪物。
    最后他开到了多少公里？两百七十还是两百八十？反正没有开上三百。但重要的是，白纪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已经死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
    白纪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的颅腔里回荡着什么声音，这声音让他头晕目眩，好几次几乎让他吐了出来，但他还是强忍着多咽了几口唾沫。
    “肢体复原成功，目标已恢复生命迹象，肌体功能完整，系统已成功植入。系统正在启动中，系统已启动完毕。”白纪脑袋里传来那么一段怪异的机械音。
    “汝之旧命已死，新生归吾所有。若汝有任何异议，吾可将汝投回虚空，汝是否接受吾的存在？”那冰冷的机械音继续说到，白纪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那声音补充似地说：“活下去，还是重新去死，决定权在你的手里。”
    “活下去。”白纪不假思索的想，也不知那机械音是否成功接收到了白纪的反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而于此同时，白纪脑袋里那阵令人反胃的炫目感终于消失了。
    待那恶心感逐渐褪去后，白纪终于看清了周遭的情况。
    不是那条宽敞却夺走了他性命的马路，也不是什么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室，这只是一间装修得颇为华丽的服装店。一些光亮的裙子被摆在货架上，华光璀璨，让白纪觉得异常的虚假。
    他费劲地从地上爬起，刚刚站稳，脑袋里再次传来了莫名其妙的声音，但这次并非那冰冷且毫无生气的机械音，而是一个更为清晰，甚至有些甜美的女孩的声音。
    “我是你的系统小艾，今后请多多指教。”那女孩如是说。
    “小艾？”白纪忍不住皱皱眉，“就是某智能产品的AI小爱同学吗？”
    不料白纪这么一说，脑袋里的那个声音竟有些发怒似的“哼”了一声，然后萌哒哒地答道：“人家可是最顶尖的智能系统，才不是你们人类研发的简单应答工具。而且我可告诉你，你最好别惹人家生气，从今天到你死亡，我会一直存在在你的脑海里。”
    一听到“死亡”二字，好不容易清醒了半分的白纪又陷入了混淆中。小艾似乎感觉到了白纪的困惑，叹了口气道：“没错，从生物学上讲，你的确是已经死了。”
    这话音刚落，白纪脑海里忽然像游戏CG似的出现了一连串的画面，从他驶上环城公路，到他翻车飞出环城公路，一切都像蓝光电影清晰地播放着。
    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白纪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他之前有在怀疑这一些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某种介于高科技的真人秀，毕竟脑袋里的机械音也是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创造的。
    可当白纪真真切切的在脑海里看见自己死去的那一幕，他登时笃定了自己的念头——他的确已经死了，并且已经被某种当代科技无法解释的系统扯进了某个可怕的事件中，如果他无法完成那系统对他做出的要求，他立马就会再次死去。
    就像某些网络小说或者科幻电影里的情节。
    又过了许久，白纪终于问道：“既然我已经死了，那现在的我是什么？”
    “严格的说，现在的你只是以前的你的复制品。”小艾丝毫不含蓄，直截了当的说，“但其实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没什么区别，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你的灵魂被塞到了一个新的躯壳里。而且你要明白一点，这个躯壳可是按照你以前的模板重新塑造的。”
    “所以我还活着，这里是现实世界，并不是什么地狱？”
    “的确。”小艾说，“但你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
    白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又问：“那你呢？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先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智能系统小艾！”小艾气鼓鼓的说。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存在的目的是什么？”白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帮助你活下去的一个助手。”小艾回答。
    “所以是你复活我的吗？”白纪忍不住这么问。
    这次小艾并没有直接回答白纪的问题，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现在看看你的身上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其实不用小艾提醒，白纪早就注意到，除了脑袋里有奇怪的声音以外，他手上还带着一块奇怪的电子表。这块电子表从设计上看很有科技感，正面是一块高科技显示屏，表链是一条完整的黑色金属，扣得很紧且毫无开口，与其说是一块表，倒不如说是一块被拷在手上的显示屏。
    “和我一样，这块表与你的余生息息相关，它有各种奇妙的功能，其中一项就是存取。现在你可以尝试用你的意念触发功能腕表的仓库功能。”小艾这样解释说。
    用意念触发手表？这听起来就像是科幻片那样匪夷所思，白纪只是稍稍将意识往腕表那边靠，脑海里立马出现了一个类网游的页面。这个页面里都是空白的格子，但其中的一个格子里放着一把手枪。
    白纪认得这把手枪，这是沙漠之鹰，无论是在游戏还是现实里，它的威力都大得惊人。
    还没等小艾将话继续说下去，白纪心念一动，右手手上立马凭空多出了一把亮银的手枪。
    不仅只白纪，就连智能系统小艾都被吓了一跳。
    “你，你，你！是我见过素质最高的新人！”小艾如此惊呼到。
    白纪歪歪脑袋，扭动着那仿佛不属于他的手，然后十分冷静地答道：“我好像以前就......”
    没错，从死亡到重生，从脑袋里的机械音到小艾的出现，再到现在这样从功能腕表里取出手枪。白纪是对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吃惊，但令他更吃惊的是，他身体、脑袋甚至意识都对这些正在发生的离奇事件抱有极度的适应感。
    就像他以前经历过似的！
    “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吧。”小艾这样说到，“新人都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活着回到酒店。具体的任务要求与路线我稍后会投放到你的腕表上，如果你能活着回到酒店，我会再细细的跟你说明情况。”
    “最后，祝狩猎愉快，直视死亡。”
    这话说完，白纪明显能感觉到名为“小艾”的智能从自己的大脑里被移了出去。虽然自己很快就接受了脑袋里被植入了某种系统的设定，但白纪还是没能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先按照小艾说的，回到那个酒店吧，小艾也说得很清楚，只要能活着回到那个什么酒店，她就会跟自己解释清楚。想着，白纪腕表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正显示着“7/27”和“3：40”的字样。
    看来从自己“死去”到“重生”，期间经过的时间并不长，但白纪却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沉沦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刚才小艾说她会将任务要求与路线投放到腕表上，想必这腕表的其他功能也需用意念触发。
    只是那么一想，那腕表的显示屏便被翻到了下一页。白纪可以清楚的看见显示屏上正滚动着的文字：汝之旧命已死，新生归吾所有，若汝等想要活下去，请于七月二十七日早晨六点之前进入酒店，成为酒店的住户。
    如若汝等无法准时进入酒店，吾将赐予恩赐，给与解脱。
    以下为具体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