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偃之歌

    
    深夜。南堤仓储区某仓库内。
    “呼。”
    少女扶着墙，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总算，暂时，安全了。”
    宁乐环顾了一圈这间各种杂物堆积成山，几无下脚之处的小仓库：“这你家？”
    “你家里长这样？”少女没好气地白了宁乐一眼，“一个临时落脚点而已，狡兔三窟懂不懂？”
    宁乐眼角直抽抽，指着眼前的杂物堆：“赃物？”
    “会不会说话啊你？”少女暴怒，“本姑娘好心救你一命，还给你提供藏身之处，你不谢也就算了，还敢说三道四的。”
    宁乐闻言，气极反笑：“若不是因为你，小爷我现在应该在金鳞阁里香衾软塌吃香喝辣，还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吗？”
    说来也真够讽刺的。他去金鳞阁，为的就是不用去睡码头货仓。可他这忙活了一晚上，劳心劳力还被情报商狠狠敲了一笔，最终竟然还是沦落到仓库里来了！
    “一码归一码。”少女轻哼道，“若没有本姑娘，你现在只可能是在城防卫所里吃板子。还吃香喝辣呢，嘁。”
    “你！懒得跟你掰扯。”宁乐两步来到少女跟前，不耐烦道，“把小爷的东西还来，今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别见了！”
    “噢，你那坠子我放家里了，没带在身上。”少女拿出客服式的微笑。
    “不在这儿？”宁乐一愣，“那还不赶紧带小爷去拿！”
    “急什么，现在外边全是搜捕咱们的城防卫，你想出去投案自首？”少女抄着手道，“总得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才行吧。”
    宁乐傻眼：“那得等多久？”
    “唔，最近天锻堡事多，城防卫可没那闲工夫一直揪着咱们不放。”
    少女从一堆杂物中刨出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堆干粮和水囊：“估摸着有个一两天，咱们就可以试着摸黑进城了。”
    “一两天……”宁乐脸一黑。
    “怎么？”见宁乐面色有异，少女奇道，“让你跟本姑娘在这里独处两天，本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倒不乐意了。”
    “我——没什么。”宁乐欲言又止，“……只是突然想起，小爷的行李还在金鳞阁。”
    “放心吧，东西放在那里丢不了。”
    少女咬了一口干粮，就水吞下：“说起来，瞧你年纪轻轻的，偃术还挺厉害。咱们姑且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叫任了了，任其了了的任了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乐。”宁乐被这所谓的过命的交情给逗乐了，“我说，谁给你起的这名字，任其了了……你莫不是你爹娘点外卖送的？”
    “本姑娘可没爹，娘也早死啦。”
    任了了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这名儿是师父取的。可惜我七岁那年，他顺一个偃师的钱袋子被抓住，也被活活打死啦。”
    宁乐一窒。
    “诶诶诶，你要是敢同情我，本姑娘可跟你翻脸了啊。”见宁乐这表情，任了了警告道，“本姑娘如今这小日子，过得可快活得很。”
    “是是是。”宁乐看着任了了狼吞虎咽，不觉莞尔，“瞧你这活蹦乱跳的混世魔王样儿，就天锻堡里一祸害。”
    “你可闭嘴吧。”任了了拿起一窝头就朝宁乐砸去。
    宁乐伸手去接，却是没接住。窝头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胸口，惹得他竟是一阵咳嗽。
    任了了见状咯咯直笑：“好蠢，还偃师呢。本姑娘的暗器都躲得了，居然会被一个窝头——”
    任了了话还没说完，却见宁乐咳着咳着，竟从捂嘴的指尖沁出了鲜血，不由得惊呼道：“你这！受伤了？！”
    “不，不妨事……”宁乐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
    “不妨事个鬼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强撑着不说，你嫌命长啊！”任了了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宁乐，“你等着，我这里应该还存有一些应急的药物。”
    说罢，她将宁乐搀到墙边，然后再次一头扎进杂物堆中，翻找了起来。宁乐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苦笑不已。
    早在宁乐在刚到此地时，之前一战留下的伤势便爆发了。
    那冷峻青年自非善与之辈，他那一拳宁乐可是实打实生受了的。再加上之后的鏖战和奔逃，若非宁乐拼命弹压，根本就撑不到现在。
    但如今这里毕竟是任了了的地盘，宁乐也不可能信任一个连续坑了自己好几次的小贼。如果任了了见他伤势沉重，真起了歹心，那他说不定就得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于是宁乐只能强行掩饰伤情，寻思着赶紧拿回宁弦偃心，然后再返回金鳞阁取药疗伤……
    谁知任了了居然告诉他得在这个小仓库里躲两天！
    这便是当时宁乐脸色一黑的原因。
    还好，这小丫头心眼还没坏到那种程度。宁乐不由得暗自庆幸。
    也对，之前对那些小混混，还有城防卫，她不也没下杀手嘛。
    “有了！”
    不多会儿，任了了又从杂物堆里拖出来一个小包袱。
    她急急来到宁乐身旁，摊开包袱：“我瞧瞧，这是外伤用的敷药，这是内服的，这是止血生肌用的……有了，缓解内伤的，给。虽然只是寻常人家用的伤药，但总归比没有强。”
    看了一眼任了了递到嘴边的药丸，宁乐并未多做犹豫，便将其吞服了下去。
    “好些了吗？”任了了看着他。
    宁乐哑然失笑：“你都说了这只是寻常药物，又不是千草阁出品的灵药，我这才刚服下，哪有那么快起效。”
    “噢。”任了了鼓了鼓腮帮子，突然又笑了，“诶，你就不怕本姑娘给你吃的是肠穿肚烂的毒药？”
    宁乐笑：“就算这药见血封喉，你若想逼小爷服下，如今我也没法反抗呀。”
    “这倒也是。”任了了想了想，点头笑道，“放心吧，本姑娘只劫财不劫色，啊呸，不伤人性命。”
    “谢了。”宁乐笑叹道，“待小爷取回爹娘遗物，咱俩之前那点子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遗物？”任了了一愣，“那个坠子？”
    宁乐点头。
    “原来你的爹娘也……”任了了突然显得有些局促，声音也小了几分，“对不起噢。”
    “诶诶诶，你要是敢同情我，小爷可要跟你翻脸了啊。”宁乐轻声笑道。
    再说，小爷可比你强。毕竟老莫那厮可是属王八的，祸害千年在呢！
    “……同情个鬼啊！”任了了瞪了他一眼，“顶多，同病相怜，啊呸，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宁乐笑而不语。
    任了了似是受不了这安静的气氛，拿起一卷白纱道：“你，你肩上那处枪伤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不过既然这里有药，还是清理包扎一下吧。”
    “你还会包扎伤口？”
    “一个人在东城根下讨生活，什么不都得会点儿嘛。”任了了贴近宁乐，俯下身，“把衣服脱了，抬手。”
    “咦，这是什么？”不料宁乐却是突然伸手，从任了了的粉颈间挑起了一条银链子。
    一枚做工精细的坠子随之从任了了的衣襟里拉出，落入宁乐的手心。
    空气再度忽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