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肩膀直到上臂的部分隐约能感觉到些许的疼痛感残留着。屋子里很暗,从旁边的柜子那里传来时钟指针转动所发出的微弱“滴答”声。
“我在哪?”
我试着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不由得眨了几次眼睛,视线这次慢慢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刚才一直挥之不去的错位、违和感也正一点一点消褪。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即使理解了现状,明白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记忆依旧犹如一团乱麻似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回想都没办法想起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就在我双手撑着想要坐起来时,却看见了趴在床沿睡得正香的千寻。
现在,他正握着我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
说是握着,不如说仅仅只是用自己的手掌轻轻盖在上面而已。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试了几次想把它抽回来,可没想到却在途中把千寻弄醒了—
瞬间,视线对上了。
顿时,我非常尴尬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晚上好。”
一边将脸朝向黑漆漆的窗外一边说。
“晚上好。你醒了啊?”
“嗯......”
我小声说,并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睡了多久?”
然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又问。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不过依旧带着一丝不安。
“三天。”
话音刚落,盖在千寻身上的毯子划了下来,他伸手去捡,可惜又慢了半拍,回过神来已经掉在脚边了。于是,千寻只能朝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弯腰把它捡起来挂在旁边另一张椅子的椅背上。
“身体还有哪里会痛吗?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用。”
我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似的眯起眼睛告诉他。
“我不饿。”
说完,我伸手把衬衫下面几颗扣子重新扣好。虽说现在穿的是病号服,但是我也不想马虎。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把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压下去。然而,这边刚变得平整没多久,另一边又翘起来了。
好像故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那样,角度有点夸张。
“噗!”
顿时,原本看着我的脸的千寻没忍住声音而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没忍住而已。而且,你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挺可爱的。”
他一边努力又拼命地停下笑声,然后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顿时,我愣了一下,刚刚才平复的心情又有了些起伏。于是,有些脸红的我只能把脸扭向一边,装作在看电视的样子。同时,做了几次深呼吸。
瞬间,房间里再次变得安静。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破沉默时,背后响起了敲门声。
—“这就来!”
没想到,被它救了啊......
“我想着你们该谈完了才来的。能让我进去吗?”
出现在那里的是另一个萝拉,现在正用温和的声音问我。不过,她的视线却越过了我的肩膀,看着正坐在床上,同样正看着这边,准确来说是盯着自己的脸的另一个自己。
“想进来的话,直接进来就好了。”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喽—”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开朗起来,表情也变得比刚才明亮了。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夏目,她手上拎着购物袋,里面被各种各样的水果装得满满的。
我控制着轮椅,退到一边,把她们让了进来。夏目在把购物袋交给我之后,去墙角那边给自己和萝拉各搬了把椅子。
“萝拉姐,坐吧。一直站着说话也不好。”
“谢谢,夏目—”
话音刚落,萝拉就很自然地朝夏目露出微笑,并把手放在了她脑袋上。接着轻轻抚起了那又软又顺,触感非常好的头发。瞬间,夏目有些紧张地朝我这边偷瞄了一眼,好像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我在把装得满满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后,也只能朝她苦笑了一下。
“哼!”
然后,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很不甘心的声音从喉咙里不小心漏了出来。
就在这时,紫苑、和泉也从走廊朝这里走来,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于是,就在我回头的瞬间,她们俩就出现在了门口。看样子是刚回来不久。
“你们去哪了?”
我问,同时目光也紧跟着两人的脚步。紫苑去墙角拿了两个垫子,递给和泉一个之后就那样坐在了地板上。和泉则和她隔了些距离,也坐在了旁边。
不知不觉所有人正好围成了一个圈。
“我们刚刚在楼梯转角那里遇到夏帆老师,于是就顺路送了她一程。”
“明明是最后一面了,老师却不来吗?”
和泉一边拿起放在自己眼前的橙汁,打开拉环,一边说。声音不由得有些消沉。
“为什么?”
我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们。
“老师说,不好打搅年轻人说些心里话。所以,就决定直接回家了。”
紫苑看着我的脸,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告诉我。
“这就是老师的原话。”
她刚说完,我想都没想就带着受不了似的表情叹了口气。
“老师她明明也才刚过30而已,这就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是不是稍微早了点啊—”
“是已经30了,可却连一次恋爱都没经历过。”
没想到我刚说完,和泉就用明显盖过我的声音纠正我说。顿时,我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只是很快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惊讶。
这时,最先憋不住笑声的是紫苑,笑得连原本拿在手里的薯片都掉在了地上,肩膀却还在跟着那响亮的笑声抖个不停。然后,在她的带领下,大家都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千寻你,要回那边去吗?”
然后,在手里的,和面前的烤番薯一点点减少,快要吃完时,萝拉总算是进入了正题。同时这也是大家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这时,天花板上的灯在闪了几下之后,好像也很配合的渐渐稳定了下来。
“嗯,毕竟在那边,小葵还在等着我。而且这是约定......所以我不想违背,还请你理解。”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愧疚感也越来越重,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也是必须说清楚的事。
“而且,留在这里,就算是我们能顺利交往......并且走到最后的话,以我现在的这幅身体也会给你添很多很多麻烦。所以我—”
“可我不在乎!”
坐在病床上的萝拉,用有些不顾一切的声音打断我!甚至带了些哭腔。
“千寻,即便你是这样的身体,我也不介意!”
“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不觉得你是麻烦!”
“到此为止吧。真是的,如果任由你们再说下去说不定会吵起来。”
这时,紫苑及时阻止了我们之间越来越控制不住感情的对话。这让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萝拉也是,虽然满脸都是不服气,很不甘心的表情,可也没有再往下说了。
而是以非常失望的目光重新看向我这边......两侧的浏海顺着重力垂了下来,正巧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现在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萝拉,你应该与比我更好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瞬间,我的声音就像是被藏在了喉咙里似的。然而,她听得见,我也听得见。
“是吗?”
说完,萝拉慢慢抬起头,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微微翘起......就算那只是让脸部肌肉毫无意义地以很奇怪的角度动了几下,可也能看出那是“微笑”吧?
接着,她的视线又转向了在我旁边的,稍微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另一个自己身上—
“你要小心点,如果让我知道千寻过得不幸福,或者你对他态度很差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把他抢过来的!”
然后,用自信满满的声音,挺直了背宣言道。并且,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指着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脸的女孩子。
“谢谢你告诉我,会谨记在心的。”
萝拉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表情也变得很认真,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我想,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状况的。”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又用很自信的声音在后面补了一句。
“可你别忘了,只要有那个装置在,我就能随时过来哦?而且,不只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很方便的过去—”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就被萝拉那满脸的贼笑打断了—
“你,你笑什么......?”
顿时,病床上的萝拉畏缩了一下,声音不禁有些动摇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如果想过来的话,尽管来玩好了......我很欢迎你们来做客喔!”
话音刚落,我好像听到了某个人的磨牙声......
这个话题结束后,我们又沉默了一阵,夏目从便利店带来的点心也快吃完了。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萝拉,那之后......”
说着,我转头看向正巧也在看着我,并微微歪了下头的萝拉。
“怎么了?”
“南宫怎么了?”
听完我的疑问,萝拉觉得好笑那样眯起眼睛,在我旁边慢慢蹲了下去。直到我们都能很轻松的直视对方的脸,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之后才用开朗的声音告诉我—
“我已经把他交给相关人了,具体的之后他们会处理。”
说着说着,她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本来在那之前我打算再给他点教训,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不想浪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没想到刚说完,萝拉身上就发生了我无法理解的事—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最初,是从指尖开始的,然后慢慢延伸到手腕,现在,整个手臂已经有一大半变得和泡沫一样了!
“看来,时间已经到了呢......”
说着,她耸了耸肩,露出了稍微有点无奈的表情再次看向我这边。
“因为被这个世界判定成异物。所以,我在这里不能待很久。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似乎也跟着变得不稳定起来,听着就像夹杂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噪音”一样。
“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说着,她从前面把手递给我......
而且,声音这时候也越来越远了......
不过,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我牢牢握住了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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