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阳线,这块名曰离阳间最近的地方,就算回到去也成不了人。
所谓阳线的环境其实与鬼域中部环境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此地的阴气比较低,聚集的大多数都是刚死不久之人,每个鬼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人的味道。
“我来鬼域的时候,可不是来这里。”我说。我们呆在王昊的结界里,方庸跟王昊正在休息,他们走了一天一夜,刚躺下来就睡得天昏地暗。
“这只是说明,你跟他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蚩古说。他看着在结界外游走的人,那些人完全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他们像新生的婴儿般,软弱无力不具攻击性。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他们只在鬼域中徘徊,仿佛在寻找什么一样,看着他们让我想到奈何桥边徘徊的人,这些人都带着一张惶惜痛苦的面孔,犹豫在他们的眉间游走。
“这里的人也许会到鬼域里,也许会转到阴间,转世投胎,鬼域里的鬼从不将在这里徘徊的家伙看成同类,他们鄙视这些人。”蚩古忽然开口,不可一世地说。
他也是鄙夷他们的一员,他的眼神是蔑视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这些人在他眼里仿佛地上的蚂蚁一样,他们若是深入鬼域,不多时就会被里面的人啃得精光。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只因鬼域深处的鬼,在我看来已经没了人性,比僵尸还落后,我笑了笑,说:“做鬼也得有尊严。”
他没回应我,估计在他心目中,变成鬼的我与这些人无异,不过我终究还是要回到身体里的,到时又能获得他的尊重,我也不再在意他的看法。
“在这里怎么找到闲闲呢?”我苦恼地说。
“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吗?”蚩古问。
我点了下头,说:“黑头发,高个子,长得挺漂亮的,五官很立体,蓝色的眼睛,鼻子有点大。”
“蓝色的眼睛?”蚩古抓住重点,敏锐地问。
“嗯。”我说:“我们有蓝眼睛的基因。”
“鸡音?”蚩古更加不懂了,他迷惘地盯着我,问:“鸡音是什么?”
“就是细胞。”我说。
“细包?”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就是小的包子对吧。”
“呵~”我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说:“对,你说的没错。”
“身体里有小包人就有蓝色眼睛,真是神奇。”蚩古感到不可思议,他思索了会,慢慢地说,“在我生活的时代里,只有异邦人士和懂邪术的人才会有蓝眼睛,这种人很少,他们也活不久,一个家庭里发现有蓝眼睛的人,便要诛灭全家,必要时,诛九族,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这么残忍!”我抽了口气,古人的愚知真让人恐怖。
“残忍吗?”蚩古倒不以为然,他看着我,又说道:“有些孩子从小被当做奴隶使用,或是当成活祭品,又或被制成蛊,然而,他们与那些从小锻炼成战士的孩子相比要幸福很多。”
他像在说自己一样,我想起他的过去,在人堆里厮杀,吃死人,咬活人,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又被当成祭品,困了一辈子,最后变成个天地不容的人,如此一想,那些人的确幸福多了。
我坐在地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抬头看着他,说:“就像你说的那样。”
“这也是迫不得已。”蚩古说:“谁让我们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生活的世界跟我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反而是鬼域让人更感亲切。”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我问。
“时间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蚩古凄凉地冷笑了下,他凄凉的一笑并不是可怜自己,而是同情问出这种问题的我。
我们沉默了很久,蚩古突然开口说:“鬼域不适合你。”
“我知道。”我说。我也没想要在鬼域里生活,活了以后,我会珍惜生命,死了之后,我会赶去投胎。“这里挺适合你的。”我说。
“嗯。”他很有自知之明,应得理所当然。
我感到十分压抑,方庸跟王昊两个人睡得正香,王昊还在轻轻的打呼噜,也太没有防戒心了,瞧着他们放松的脸庞,让人多想钻进他们的脑里,把美丽的梦境搅乱。
“他们要睡多久。”我问。
蚩古猛的笑了,说:“以往你们入睡的时候,我也曾这么想过。”
我怔了怔,问了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我说:“你是否曾感觉到寂寞?”
“说起来可笑,独自一人时倒不觉得,跟你们相处久了,反倒感到寂寞。”蚩古坦然的说,他望着结界外行走的人,轻轻的摇了下头。“终有一天你们会死,我的生活又会回归平静。”
“这话听起来像你修成佛了一样。”我笑着说。
他也笑了,却很冷漠。
“实际上,我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我想早点出去找她。”我说出了心里话,在这里等待太愚蠢也太浪费时间了。
“他们至少要睡八个小时。”蚩古说。
八个小时,我沉思一想,八个小时我没准就已经找到她了。我站了起来,同蚩古商量道:“蚩古,我想出去找她,你看着他们,等他们醒过来我们再汇合,可以吗?”
蚩古想了会,说:“这里没什么危险,要不我去找她,你留在这里?”
“不,我要自己去找她。”我坚定地说:“你留在这里。”
这是我跟闲闲之间的恩怨,得我自己解决。
蚩古没再说什么,我抱头冲出结界,出了结界满身火,我赶紧在地上滚动,把身上的火扑灭,站起来跟蚩古道别,却看到他轻蔑的眼神。
这个地方的阴气并不重,方庸临睡前还跟我说过,这个地方比鬼域中部舒服多了,我走出来时也感到很轻松,在鬼域里的时候,那里有一股黑暗的力量在吸引人堕落,我没法与这股力量抗衡,因此思想也变得黑暗不少。
在这里我能稍微找回自己,我看着在旁边行走的人,大部份都是近现代人,我想找近代人,便得找一个穿着军装或是长袍马褂的人。
我快步的朝一个人跑去,那人看着有点面熟,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一副穷酸秀才的模样,还留着一条长辫子,就是这条辫子让我把他当做自己的目标,我想越是古代的人,对蓝色眼睛的印象便会越深。
我走了过去,站在他背后,小声说:“你好……”
那人吓了一跳,快速的转过身,他看起来颓废不堪,像整日泡在酒中的酒鬼一样,我觉得他看着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他仿佛认识我一样,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得合拢不上嘴巴,震惊过后,他又疑惑的皱起眉头,往后一跳,上下的打量我。
“你好。”我被看得很不自在,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说:“你在这里呆很久了吗?我能否向你打听个问题?”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他慌慌张张地问。
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怎么看我都不像个人吧,我盯着他看,越发觉得这个人眼熟,好像曾经在那里见过。
“我们认识吗?”我困惑地问。
“认识,算是认识吧。”他用更加疑惑的目光打量我,过了好久,突然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没想到你竟然走到这种地步。”
“哈哈。”我尴尬的笑了笑,实在想不起他是谁,我只能用笑容掩饰困窘。
“你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不去投胎吗?”他一连串问了我好几个问题,突然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像兄弟一样亲密的拉着我往前走。
“我们要去那?”我问。我并不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他的问题太多,我一时难以一一答复。
“哈哈!一听你说这话我就知道你刚死不久,对吧!”他自信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更加疑惑了。
“在这里长期逗留的人,绝不会问这种话,因为我们都知道,鬼域永无止境,像阳间一样没有尽头。”他笑着说。“我们都喜欢走走散散步,让自己感觉自己像是活着一样。”
他说过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酒臭味,而他全身上下无一不处散发这个味道,酒臭味让我恶心,我稍稍拉开跟他的距离。
我还在不停的想,他是谁,妖魔鬼怪我虽然认识不少,但嗜酒如命的古代人,我努力的回忆,一个也想不起来。
“你是怎么死的?”他开口就问,他喝醉了,说起话醉醺醺的,走起路东倒西歪的,难得一下正经,正经也不过三秒。
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挑错人了,我不应该来找他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被人打死的,你呢?”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尖锐地说,忽然转过脸盯着我的眼睛,浑浊的眼神里一片空白,过了会他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哈~”我尴尬地笑了笑,难为情地说:“一时想不起来了。”
“哈哈。”他倒是不在意,反而说道:“忘了好,忘了好,贵人才会多忘事。”
我们又走了会,多半是我在架着他,我分不清他是假醉还是真醉,他不停的摇晃拿在手里的酒缸,有意无意地看着我。
“你忘了我,我本来得跟你好好说说,但是我想我只要说出一件事,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他胸有成竹地说。
“例如?”我问。
“珠江旁边通宵喝酒。”他笑吟吟地盯着我看。
我猛地想起一个人,难怪我觉得他眼熟,我惊讶地看着他,说:“郑修庆?”
“正是在下。”他笑了笑,把酒坛递了过来,问:“喝酒不?我请你,以前你老请我喝,现在换我来请你。”
“不,我戒了。”我一闻就知道不是好酒,摇摇头婉拒掉,又问:“你不是去投胎了吗?”
“谁说的!”郑修庆说,说着,他喝了一小口酒,看样子他日子过得很艰难,坛子虽大,可酒很少。
我忘了谁说的,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都忘了,我笑了笑,说:“可能我记错了。”
“嗯,你应该是记错了。”他毫不犹豫的评击道。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穿着一般,邋遢至极,不过在鬼的眼里又没什么,至少他四肢健全,比起那些少胳膊少腿的,他英俊多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他开口问:“之前跟你在一块的小鬼呢?也死了吗?”
我不悦地看着他,说:“他活得好好的。”
“他竟然舍得让你一个人先走,真是现实。”他笑了笑,过了会又说道:“之前我跟你一起喝酒的时候,小鬼每次来接你,都像要把我宰了一样,那眼神,占有欲太强,我至今还记得,我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呵,他的确喜欢我。”我说,连鬼他都吓,我早该注意到这点了,我不再多想,就对他说:“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个问题?”
“对,你刚才就是为了问问题才来找我都。”郑修庆立起身,一下子身上的醉酒都消散了一样。他说:“什么事你说。”
“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找人。”我说:“我要找一个叫闲闲的女孩,二十二三岁左右,黑头发,蓝眼睛,高高瘦瘦的,你有没有遇见过她。”
我说得开门见山,但却并没有觉得难为。郑修庆想了想,嘀咕道:“蓝眼睛,二十多岁,又高又瘦……”
“现代人,穿的跟我差不多的人。”我又补充道。
他又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唉。”我感到失望,果然在这里找人很难。
“她来这里多久了?”他问。
“没多久,大概一个月多吧?”我说,我看着四周,寻思着要换个地方找人,郑修庆既然在这附近没看见她,这里的人我也不必再问了。
“这样啊。”他沉吟道:“那可不好找,新人总是自以为是又不听话,不过正因为这一点,他们也容易被人记住。”
“也许老张见过她,那家伙色眯眯的,只要是女人他一定会扑上去,老王也有可能……”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会,突然看见我,愣了下,说:“我差点忘了你了,见笑了,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能帮你找到她。”
“你能帮我找到她?”我既惊讶又振奋地问。
“那是,你可别小看鬼的关系网,在这里找个人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等你熟悉了这里的环境,认识的人多了,你就会懂的。”他笑着说。
“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我高兴地抓起他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他难为情的抽回手,说:“客气什么,之前你请我喝了那么多酒,就当是我报答你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世代术士》,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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