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直喝到天明,众汉子酩酊大醉,凌虎也喝的不省人事,兄弟们的感情都是融化到了酒里,喝的是肝胆相照,举的是恩重如山,干的是情意绵绵,醉的是大恩不谢,一个村里连枝带叶,情同手足。大伙第一次如此,腿脚皆软走不了路,回不了家,婆娘们掺着,挨个送回家,一路数落,大伙都是嘿嘿傻笑。
凌天眼睛可以看到了,虽然只是黑白光影,但基本的事情都能自己来了,这几年临边村添了不少娃娃,都和凌天的年龄相仿,小娃娃们也玩的很活络,平日里赵婶带着,现在自己可以和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起跑跑闹闹,只是细致的玩不了,比如摸鱼,掏鸟蛋,扔石子,小娃娃们没有直呼名字的,凌天头很大,肤色有点像凌虎,带点紫黑色,很形象的被小伙伴们叫做芋头。
上午,是村子里小孩子们最不喜欢的时候,因为要去周先生家里断文识字,几个小孩规规矩矩的坐在长凳上,正襟危坐,丝毫不动,有一丁点不规矩的地方,周先生就会拿出小棍子,罚站,打手心,最后还被周先生告到爹娘那里,回家不免又是一顿板子。
小孩子的印象中周先生从来都没笑过,瘦干瘦干的身材,除了上课时候那严肃的面庞,其余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们正是闹翻天的年纪,每天上午都是如坐针毡,不免有伸胳膊蹬腿的顽童调皮,于是在周先生的小棍之下,哀嚎不断。
凌天也去了,他不会搞那些小动作,眼睛里看着一个模糊的,瘦削的身影来来回回走动,偶尔还拿着棍子打人,身影嘴里讲着处世之理,为人之道,他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眼睛的不便反而让他成了孩子们之中最听话的那个。
下午时候,孩子们跟村里的每个叔叔学习武艺,所谓武艺,无非就是庄户人家的寻常把式而已,拿着柴刀砍,拿着弓箭射,真正打起架来,还不如一顿王八拳来得实在,村里大伙想的也就是锻炼锻炼孩子的体格罢了,也没有习武卫国那般的崇高想法。
“胖堆儿,你耍赖,用你最厉害的跟我比”一个小孩说道,极不情愿的把手里的鸟蛋给了那小胖子,名叫钩子的小孩长了一个鹰钩鼻子。
“钩子,你说让我出比试规则的,石头搬不动也不能赖我。”胖堆儿接过鸟蛋,说道。
“钩子,我来帮你赢回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娃娃在钩子耳边轻声说。钩子眼中一亮,点了点头。
“胖子,你肯定不敢跟我比试,让我出规矩,你输了把鸟蛋还给钩子,要是赢了,我把掏的鸟蛋也给你”瘦小娃娃说。
“栗子,看来你也不服,摔跤打架掰腕子哪个能行,你随便挑,规矩你说。”胖堆儿说道。
“那咱比比谁先跑到村那头”栗子目露狡猾,盯着小胖堆儿说。
“哈哈哈哈……”不远处坐着晒太阳的凌天听见,哈哈笑了起来。他身边坐着的小姑娘也捂着嘴咯咯直笑。
“芋头你笑啥,要不咱比比。”胖子不情愿的把鸟蛋还给钩子。憋了一肚子火,逮着凌天撒火。
“没笑啥,刚才沛儿妹妹给我讲了个笑话。”凌天可不想吵架,一句话把胖堆儿堵死了。
这群小娃娃里面,钩子箭法最好,胖堆儿力气最大,栗子跑的最快。
每天下午,村里汉子们教一会儿就算了,任小孩子自己去玩。凌天视力不好,只能在远处懒洋洋的坐着,晒晒太阳,沛儿是个女孩子,参与这些男孩子的事情觉得不好,于是就和凌天坐一块晒太阳,凌天想参与进去没办法,沛儿则是完全不想去。
沛儿拿着小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消磨时光,凌天望着远处的小黑影,听着他们说话。
“凌天哥哥,你想做神仙吗”沛儿扔掉小棍,望向凌天。
“不想。”凌天说道。
“为啥?”沛儿问。
“因为当了神仙就见不到爹娘了,还有奶奶,村里的叔叔们也见不到了,也见不到沛儿了,没人跟我说话多闷”凌天思索一阵说道。
沛儿捂着嘴,又是咯咯笑了起来。
“当神仙多好呀,娘说神仙可厉害了,会变戏法,会飞上天,还会治病,我若是能当上神仙,第一个把凌天哥哥的眼睛治好了,娘跟我说,如果我能做神仙,给我买好多好多糖果吃,到时候,我分给你一半,娘可盼着我能做神仙了。”沛儿望向远方,无限憧憬。
“婶婶为啥这么盼着你做神仙”凌天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娘把我放在姥姥家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沛儿说。
“哦”凌天说。
“那要怎么才能做神仙呢?”他也有点心动了,打算自己能坐上神仙的话回来给村里叔叔婶婶治病。
“我也不知道,你听说过月牙儿山吗?咱们这儿就能看见,你往那边看,”沛儿伸手指向天边。
凌天看见一道黑影一动,知道是沛儿手臂,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没发现啥,站起身来远眺,看到了似乎有个弯弯的影子直插天空。
“我看到了,好远啊”凌天说。
“嗯,那里很远,坐马车也得半年时间,娘说那里面住着很多神仙,神仙都是女的,再过几年神仙宫里就要招收弟子了,娘让我去试试,说我肯定能当上神仙弟子的。”沛儿说完,伸出手来,她眼神一动,手心中一块翡翠悄悄的浮现出来,仔细一看,那块翡翠只是幻影,翡翠悬于空中,在沛儿掌心不停地旋转变幻着,一会凝成方,一会聚成圆,阴冷的光芒在上面流转,不停的周围空间散发着汩汩寒意,那种寒冷不仅是冬天的冰冻之冷,更是一种孤独的寒,一种毛骨悚然的寒,看一眼就会内心打颤,宛如刀刃上闪过的寒光,威慑灵魂。
沛儿身边的温度骤然下降,若是有宗门修士在此,定会惊骇万分,小小年纪竟然觉醒了灵元的力量,而且化形翡翠,无论何种宗门都不会拒绝这种弟子的加入,甚至都会利诱抢夺,天赋异禀已经不能形容沛儿的天赋了,只要稍加培养,为宗门争光不在话下,放眼整个修界,早晚有其大放异彩的一天。
凌天这时觉得周围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变冷了,但这种寒冷让他非常舒服,感觉如同常人在温泉里浸泡一样,凌天伸了伸懒腰,活动下筋骨,肩膀的胎记也在这阴冷中闪烁了一下。
沛儿看着手中变幻不定的翡翠,坐在一旁沉默着,掌心一凝,翡翠消于无形。
“凌天哥哥,过阵子我要走了,我娘说要来接我了”沛儿说道。
“啊?你要走?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要去哪里?啥时候回来?”凌天问到。
“我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娘说要带我去外面看看,凌天哥哥,在村里只有你陪我玩,你可得记住我的样子,以后在别处见了面,你可得认得我。”沛儿说道。
“我记不住你的样子,沛儿,你忘了我的眼啦,我能摸摸你的样子吗”凌天说。
“嗯”沛儿羞红了脸,但是凌天看不到。凌天沛儿杏眼桃腮,娇娇嫩嫩,没有村里孩子脸上的皴裂,脸蛋像刚剥开壳的荔枝那样,五官虽略带稚气,但温婉清澈,含苞待放,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沛儿怎么来的,由村里一位大娘养着,沛儿叫她姥姥,众人便以为是远房亲戚寄养于此,平日里沛儿听话乖巧,村里人都很喜欢她。
凌天伸手摸向沛儿的脸,像摸到去壳的鸡蛋那样娇嫩,软软的弹弹的,凌天心喜,顺势一捏沛儿的鼻子。
“凌天哥,你欺负我”沛儿嗔怒,凌天手拙,把她眼泪都给捏了出来。
“哈哈哈,你上当了”凌天说道,沛儿生气,一扭头不再理他。
凌天看见一道黑影转了一下,知道沛儿不理他了。
“沛儿妹妹,你放心吧,就算看不清你的样子,你的声音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饰,帝鹰的小后趾,穿孔后挂在脖子里,尖头已经被磨钝了。
“沛儿妹妹,这个送给你,爹爹给我做的,以后出门能保佑你平安。若是见面你拿着它,这就是咱俩的信物。”凌天说道。
沛儿转过头来,看着凌天手里的鹰趾,眼里还有凌天刚才捏鼻子的泪痕。
“凌天哥哥,那我就收下了,算是你欺负我的道歉”沛儿说道,凌天点点头,送给了她。
“凌天哥哥,我给你唱个曲儿听听吧,娘教给我的,我从没唱给别人听”沛儿说。
“唱吧,我听着”凌天说。
“月牙山上月亮湾,
月亮湾里月牙船,
月牙船住月亮仙,
月亮仙拿月牙剑,
月牙剑舞月亮山,
月亮湾中月亮圆”
沛儿轻轻的唱着,凌天慢慢的听着,只不过绕得他有些模糊,觉得不如娘教给他的打箩箩容易明白。
“芋头,别闷在那了,再闷着就变成小丫头了。”胖堆儿招呼凌天。
“凌天兄,正所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也,立法有云……”周兮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泡菜粥,别再显摆你那舌头了,我们都听不懂”钩子拍打周兮后背说。
“你们才是小丫头呐,我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汉子”凌天冲着那些黑影,跑了过去。
“哈哈哈哈……”几个小娃娃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坐在后面的沛儿,看着他们,悄悄的拿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这一年,凌天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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