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鸿仪的音律课程安排在狮子山顶峰的古韵台上,算是整个书院最为宝贵的一片地方。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遂州城,还有那绵延的涪江上如同黑鱼一般的渔船。
山风袭来,众书生免不了生出些飘飘乎遗世而独立之感。想来那坐在最高处亭子内的教谕颜鸿仪更是如此,否则她也不会给众人各自发了一部《水龙吟》的曲谱之后,就自我沉浸在音律的世界当中。
这首水龙吟时常被用作为君王出行的仪仗鼓吹,鼓有扛鼓、大鼓、金钲小鼓,笛有长笛、短笛、羌笛。颜鸿仪的琴技虽然上佳,但仅以一床瑶琴来演奏水龙吟,终归是少了几分颜色。
不过,佳人、和风、美景,这三者组合起来,本就是让人心醉地存在……黄字班那些半大小子,无不痴痴地盯着颜鸿仪看,哪有什么心思去背那最枯燥乏味的曲谱?
那些痴迷者当中,又以顾纯阳为甚。他面色酡红,就如同饮了一坛老酒一般;他眼神迷离,也不知心里边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业途灵见到口水都快拔丝的顾纯阳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弹指,一股气劲就击中了顾纯阳的太阳穴,激起顾纯阳一阵哆嗦。
业途灵尽量压低了声线,道:“你作死么?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替花熊师兄削了你?”
顾纯阳正慌慌张张不知该如何答复时,亭子内的颜鸿仪一皱眉头,淡淡道:“那两位生员,可是已记熟了曲谱?”
水龙吟总计七十五曲,颜鸿仪所发下来的,仅仅只是其中长笛部分的五曲而已,但即便如此,也足足有五千余字。
况且曲谱是以文字记录指法,其行文之间前后关联甚少,记背起来最是麻烦。
不过业途灵毕竟修行小成,区区五千余字,诵读一遍之后就已牢牢记住。他一脸自得地道:“回教谕,学生记熟了。”
颜鸿仪轻轻点头,道:“即便你记熟了,也不能出声妨碍其他生员。念你新来,此番就不做惩戒了。顾生,你可曾记牢曲谱?”
“啊?”顾纯阳张大了嘴,一脸尽是惊讶的表情。他虽粗通音律,但所会的都是些简单的小调。如水龙吟这般组曲,他是从未学习过的。
颜鸿仪皱了皱眉头,道:“月底便是儒门大比的日子,届时迎宾便是用这曲水龙吟。你们黄字班需要负责其中大横吹部分,若不好好练习,岂不是折了书院颜面?”
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顾纯阳,颜鸿仪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恨声道:“你乃黄字班年岁最长的学员,当起表率作用。这般轻狂,实不是进学的态度。本堂课业,你先站到一边反思去吧。”
在诸多书生的哄笑中,顾纯阳红着面皮孤零零地站到一旁,山风一吹,萧瑟无比。
随后,颜鸿仪又温言对业途灵道:“你且上来给众人演示一番。”
“啊?”业途灵瞬间也如同先前顾纯阳一般目瞪口呆。他虽背下了曲谱,但尽是些按宫引商一类的玩意,上哪去知道什么是宫什么商?
颜鸿仪见他神色,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叹息一声后,颜鸿仪又道:“还有哪位生员背下了曲谱?”
众书生沉默不语,个别人身上还有种瑟瑟发抖的意味。
“罢了,继续背曲谱吧!”颜鸿仪以手扶额,无奈地做出了决断。随即又冲业途灵招手道:“业生,你且过来。”
业途灵耐着性子,一阵小跑来到颜鸿仪所在的凉亭之中,道:“教谕有何吩咐?”
颜鸿仪闻言道:“你乃新近入学,不会弹奏乐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今日且先教你乐理,明日再教你长笛吧。”
“弟子遵命……”业途灵无奈地应了一声。扭过头看向众书生时,却见他们人人脸上都写着不忿地表情,就连那顾纯阳也是一脸艳羡……
“嘿,这些蠢货!你们当这是件好差事么?若非要替花熊师兄看着你们这群猴崽子,小爷早就寻个地方养元去了,何苦遭这份罪。”业途灵心中吐槽不止,但脸上却是一脸乖巧神色,静立在颜鸿仪身旁听她讲述乐理。
乐被列为儒门六艺之一,是涤滤心神、对抗外魔的不二选择。单从乐之课程被排在第二堂,就能知晓儒门是如何重视它。
与业途灵想象中的哼唱小曲不同,乐这一课程当真繁复无比。
好不容易上完了课业,业途灵耷拉着脑袋,像具行尸一般跟在顾纯阳的身后。迎接他们的,即将是‘御’之课程。
“臭道士,怎么办啊?小爷又想逃学了。”业途灵一脸哀愁,忽又转为愤愤,道:“小爷一身本事,即便是放到天字班也是拔尖的,何必在这黄字班糟践时日?师父也真是的,还骗我说儒门最擅教授弟子。如他们这般,怕是十年也教不出一个腾云境来。”
顾纯阳一脸魂不守舍,依旧念叨这乐谱:“诀角飞徵流羽,复引商流羽,转宫三震……”
业途灵一脸愤恨地瞅着顾纯阳,正要一巴掌拍醒他,哪知前日挑衅业途灵二人的少年书生快步从他身旁走过,轻哼一声道:“两个活宝,众人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业途灵闻言瞬间就来了精神,一把抓住这少年书生的衣襟将之高高举起,怪笑道:“书院医正的医术挺高明的嘛,换做小爷,也无两天将你治好的把握。不过……你就这般想念他?又想回去探望他么?”
那少年面色憋得通红,双手在业途灵的手上不停抓挠,两脚也不断踢腾,恨声道:“小蛮子,书院岂是你撒野之处?本公子虽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惧于你。只要本公子还活着,总不能容你肆意妄为。”
业途灵挠挠头,心道:打杀这厮自是不能,不过不教他个乖,他总是来小爷身旁啰唣也是麻烦。不若学学蜀山派的下马威,带他上天一游。
计较停当,不落尘蓦然出窍,业途灵提着那书生就跳上宝剑,直直冲宵而去。在云端之上玩了几圈天旋地转之后,又直直地俯冲下来。如此反复三遍,吓得那书生叫破了喉咙。好在他还算是有几分儒门风骨,裤裆还是干的。
抛下惊恐得如同一滩烂泥的少年书生,业途灵冷冷地冲一众惊得石化的儒生道:“此子姓甚?名谁?”
好半天,才有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孔崇礼,字明达。”
“不错!”业途灵轻轻赞叹,道:“下堂课小爷有事不去了,你等知晓该如何做吧?”
瞅着一众点头如同鸡硺米一般的儒生,业途灵心情大好,长笑一声便御剑离去。只剩下方才回神的顾纯阳大声呐喊:“小师兄,御之一课逃不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