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黄字班的众学子,在颜鸿仪的谆谆教导之下学不进去。而当他们身旁游走地是拿着神剑做戒尺的业途灵时,学起来却进步神速。背起曲谱来,舌头不再打结了;吹奏起长笛来,也不再走音了。不过半个时辰而已,顾纯阳就已教无可教。
业途灵甚为满意,正要示意众人离去,却见孔姓学子走到了教案之前。
“吹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孔姓学子怒斥道:“我辈学音律,无非是为了涤滤心神。这曲《水龙吟》,多用于君王出行之仪仗,最是庄严肃穆。你们的神情,你们所发之乐声,哪有半点庄严肃穆的样子?看看你们,一副病恹恹地模样,如同痨病鬼一般,哪能得水龙吟之志?况且长笛安排在执钟之后,应对龙出水而升天一段,正是全篇之中最为激昂的部分,但凡稍有点不妥当,别人就能听出来!若不想给自家姓氏招来羞辱,那就再发奋苦练吧。”
业途灵的修为在黄字班是无敌的存在,又似跟书院上层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孔姓学子在黄字班的老大地位不保。不过他也有些急智,既保不住老大的地位,不妨改走学霸路线。反正业途灵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来自蛮荒的棒槌,什么诗词歌赋、音律书画,自己就是十年不学也胜他多矣。
孔氏家学渊源,业途灵还穿着开裆裤漫山遍野抓鸡撵狗的时候,孔姓学子就在接受最为严格也是最高规格的礼仪规范。而当业途灵开始跟着义剑仙胡乱读《太平清领书》时,孔姓学子就已经熟读四书五经,音律绘画也开始掌握。如今孔姓学子随意地一句话,就唬得业途灵一愣一愣的。
他疑惑道:“有这么神奇?那谁,你再教教诸同窗。一定要用心教好,小爷坏了教谕的课程,总要还她一批擅于吹奏的学子才是。众人听着,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跟着台上那厮好好学。若敢偷懒,哼哼……”
躲在轩窗之外静观教舍当中一切的易中书轻笑一声,转身便走。身旁的颜鸿仪紧紧追上,道:“这小子如此跋扈,山长就不管管么?”
易中书头也不回,道:“天性不可夺,此子这般行径,倒还在书院容忍范围之内……”
颜鸿仪冷哼一声,道:“他不管,我来管。”
“教谕管教学子,乃是天经地义,你要管教他,山长自是乐见其成。”易中书云淡风轻地一句话,就给业途灵未来深重的苦难打下了基石。
浑不知自己前途无亮的业途灵,在确认了众同窗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吹奏技巧之后,取出朱砂与黄裱纸,一人给画了一张凝神符,助他们凝神静气。袖里乾坤这门功夫,他虽练得不好,但装下些许朱砂与黄纸还是足够的。
一众生员在不落尘的威胁之下,苦练到了天明。
卯时方至,书院鼓声大作,一众生员顿时一哄而散。
业途灵一脸茫然,大声叫道:“干啥?”
顾纯阳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急切道:“辰时宾客就陆续来到,如今卯时已至,只有一个时辰供我等盥洗进食,而后还要听教谕训示,列队迎宾……时间紧迫,咱们边走边说。”
“可是这首曲子小爷还没学会呢!”业途灵一脸不满。
“滥竽充数的典故你可知晓?”顾纯阳拉着业途灵的手,疯狂地向自己的小楼奔去,道:“这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你且混在我等之中,装模作样一番即可。”
“嘿,脾气渐长啊!”业途灵对顾纯阳的态度大为不满。
“小师兄,事情紧急,你可别挑师弟的礼了!待大比完了,师弟再给你叩头认错。”顾纯阳的惶急,来自于他入书院不易,万万不敢在书院的大事上出了岔子。
业途灵的性子虽是骄纵,但还是明事理的。默默地跟着顾纯阳盥洗,又默默地听着教谕唠叨,再默默地混入黄字班众生员当中,静等着其他儒门精舍到来。
辰时一到,山下司仪就传来一声高呼:“长安‘靖善精舍’到!”
随着这一声高呼,玄字班的金钲小鼓顿时密集奏响,间或还伴有阵阵羌笛声,这正是水龙吟之序曲。
靖善精舍位于长安城的开化坊,离皇城朱雀门不过里许远,堪称是长安城的最中心。这样一座精舍,又岂止财雄势大?
靖善精舍之后,又是一个名为‘河洛书社’的队伍。那河洛书社离别云观不过二十余里,只是业途灵与顾纯阳都从未听说过。
听着司仪如同流水一般不绝地报上精舍名号,业途灵大吃一惊,心道:儒门怎就这般大的势力?就算一个精舍只有十人,他报出来的也不下二百余人了吧?听这名号,似乎还未有停歇的意思。
走在最前头的靖善精舍已来到了山腰,而水龙吟也演奏到第三部分,这部分由文翁石室精舍的学子负责执钟及短笛,很快就会轮到业途灵所在的黄字班执长笛吹奏第四部分——龙出水。
整个龙出水一部,由天字班负责用抗鼓营造气势,而黄字班执长笛模仿龙出水之长吟,龙升天之嘶吼,以及水花落回河面之零落……整个组曲最为困难的一部分便是在此。若是他们单独演奏也还罢了,如今与天字班合作,若是出了岔子,指不定要被天字班如何修理!
或许是颜鸿仪的恶趣味,事先并未将此安排透露给黄字班学员,以至于如今个个都抖如筛糠。
得顾纯阳小声解说的业途灵,不满地看着一众正瑟瑟发抖的同窗,怒道:“怕什么?只要将学好的本事发挥出来,哪还能有什么问题?只要尔等尽力,天字班那头自有小爷解决。他们若是敢上门生事,小爷定打到他们变地字班。”
业途灵的修为在天字班能排到前头,但一人应对整个天字班无异是痴人说梦。不过他在众学子面前展露过御剑神行的本事,在这些几无任何修为的学子心中,那就是天下间最高明的本事。如今业途灵已表态帮忙应付天字班,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一众学子内心稍安,至少握着长笛的手不再颤抖。
真正能够解决众学子问题的病梅先生,此时正混在一群天字班学员当中。他低声笑道:“黄字班搞砸演奏一赔一,反之则一赔三,速速买定离手,就要开盅了。”
另一名学子低声喝道:“病梅老大,你也别开盘口了,敢不敢与我对赌?我觊觎那手‘碧血照汗青’已经许久了,就以此为条件,若黄字班那群小崽子演砸了你就将它传我。若是不出岔子,我就为病梅老大做三件事。”
“爽快!”病梅先生低声道:“还有没有要对赌的?”
执钟已入尾声,抗鼓之声接着零星响起。天字班的学员不敢再乱来,抖擞精神准备演奏。黄字班众生员也齐齐聚精会神,等待着天字班将气势营造足够。
鼓声越发密集,待到气势逼至顶峰,黄字班学员顿时齐齐吹奏,气劲几乎要将长笛吹裂……
龙出水之吟表现得倒算上佳,不过远处的易中书却一皱眉头。黄字班学员的气脉不长,龙出水就已是这般高亢,龙登天怕是要出现破音。
好在两者之间还有调息的间歇,业途灵赶紧低声传授众同窗调息技巧,待三曲鼓乐作罢,龙登天之嘶吼再次传来。
按说龙登天之嘶吼该强于龙出水才是,但一众黄字班学员早已到达极限,能将嘶吼声表现得如同龙出水一般已是难能可贵。
这一段总算没出岔子,只是说不上好而已。易中书脸现诧异,而天字班那位跟病梅先生对赌的学子更是惊得自己差点出了问题。病梅先生脸有得色,心道:最近对紫微斗数颇有些心得,知晓今日有好处可得,这好处么,自是要着落在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傻蛋身上啦……
业途灵装模作样地将长笛横在嘴边,看着那些从面前走过的精舍儒生,心道:小爷在此吹奏,你们却大摇大摆地从小爷面前走过去,简直是不知死活。本来还不愿跟你们耍这番猴戏,如今看来得在比剑的时候给你们些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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