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回到方才的大殿时,蓁蓁正盘膝疗伤,十八鲛卫手持长戟护在她周围。
十八鲛卫先看到了她,先是一喜,却在看到她脸上的伤时神色猛变。
鲛一紧着眉心上前一步,“王,这是……”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那四道狰狞的伤口几乎毁掉了九夭半张脸,冰蓝的血还在朝外浸,另外半张完好的脸白如薄纸,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九夭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不怎么在意,似乎连将血迹擦一擦都没想过,只淡淡道:“没什么。”
她不想多说这事,鲛一也不敢多问,其实他也看出来了,她脸上的伤应该是被野兽利爪所伤。所以他只朝那水晶门看了眼,小心翼翼问,“王,里面那条龙呢?”
九夭朝着蓁蓁走过去,一边道:“已经暂时被封印住了。”
九夭现在并不敢肯定天阳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封印能维持到何时,所以她的回答只能是这样,暂时封印。
鲛一自然也没有忽略她说的暂时,不过到底现在没有危险了,他们便也能松一口气。看九夭的眼神也带上敬仰和钦佩。
一开始认九夭为王的时候,他们的确没觉得九夭有多厉害。
可今日,他们却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那条黑龙有多强,他们十八个人加一起也挡不住,九夭却只一个人便解决了它。
不管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总归,是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而他们呢?
鲛一看了看其他鲛卫,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有些愧疚。
从东海跟王出来是为了保护她,可最后却似乎还需要王来保护?
这么一想,他就下定了决心,等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让大家好好修炼。
至少以后,不能拖累王。
鲛卫的心理活动很丰富,九夭却只顾着查看蓁蓁的伤势。
好在,并没有伤及灵根和妖元。
她微微松口气,这才看向同样盘膝在蓁蓁身旁的玄阳。
她心口上的伤似乎已经没有流血了,可面色依然难看,闭着眼也不知有没有醒来?
九夭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一叹开口,“你还好吗?”
刚才玄阳在里面做的必定是某种祭祀,和阴煞之眼有关。
很明显,玄阳是被天阳放弃的了,如果阴煞之眼打开,这祭祀真的完成,她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鲛卫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玄阳身上。
玄阳一直闭着眼,他们都以为她没醒,可这会儿九夭开口之后,她的眼睫却忽的一颤,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
抬眸,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九夭,第一时间自然也是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眼底的光有一丝的闪动,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然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只道:“既然我落在了你的手上,自然是随你处置。”
从九夭在凌天观见到她时,她就是这样,整个人如同一潭死水,或者说是被抽走了灵魂了傀儡。
唯一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怕就是对她说她夺了她女儿身体的时候。
思及此,九夭无奈的勾了下唇,“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就算不是真正的母女,可那十几年她身上流过她的血,她曾经用沐九夭的身体活过,这是不能改变的。
所以就算她对玄阳没有母女之情,却也实在恨不起来,哪怕她曾经算计过她。
玄阳看着她,没有说话。
九夭又是轻声一叹,“你也不必怨怪我,以为是我害了你的女儿。毕竟当初我的魂魄落在沐九夭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说到底,是我代替她活了那么多年。否则,这世间人,不会知道沐九夭这个名字。”
说着她又想到什么,冷笑,“若是你真的要怪,倒不如怪你的好姐妹楚清影,毕竟她才是杀了你女儿的真凶。”
“想来,当初薛子昂和左想容的事,恐怕也少不了她的手笔吧。”
听到楚清影和薛子昂的名字,玄阳的神色终于有些变化,不再面无表情,而是有了一些冷漠,一些恨意,一些说不出的复杂。
可她却依然没有开口。
九夭也没有要逼她说话的意思,只是将目光落在她心口上,“其实我很好奇,当初你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竟然还能狠得下心用心头血做那样的诅咒,然后跳下九玄山?你不在意自己的命,也不在意孩子的命吗?”
对九夭而言,这一点的确是不太能理解的。
就好像鲛王和若染。
若染也是在怀孕之时以为自己被背叛,可她还是拼死将孩子生了下来。
这其中,有因为她对鲛王的爱,也有对自己腹中骨肉的爱,爱情和血脉,哪里是能轻易就被割舍的?
九夭甚至也想过,就算换做是她,如果是燕恒背叛了她,她也肯定不会因此而抛弃自己的孩子。
相比之下,玄阳的行为似乎就显得冷酷了许多。
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薛子昂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深?
或者说,她这个人心里,最重要的只是她自己?
玄阳似乎是被她口中的不在意刺激到了,终于开口反驳,语气也终于有了几分波澜,“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我有了身孕。如果知道……我……”
到底我什么她没有说出来,只忽然闭上眼,眼睫不断的颤抖着,似乎在忍耐。
可九夭想,她可能想说,若是知道她绝不会这样。又可能,连她也不知道,当时知道了,她会如何做?
九夭微微狭眸,“那后来呢,你跳下山之后不但没有死,还把孩子给生下来了?这时候你总该知道了。可你却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楚清影?你总不会那时候还以为,楚清影是真的为你好,会对你的孩子好吧?”
说到此处,她语声一凉,“说起来,真正杀了沐九夭的人,不止是楚清影,还有你自己!”
玄阳骤然睁眼,紧紧盯着九夭,那双死水般的眼中开始浮出各种情绪。
九夭不动声色的同她对视,良久,玄阳的声音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我以为,孩子死了。”
“这么多年,你就没怀疑过没打探过?”
“我不想再同北阳的人有丝毫关联。”
这么多年,她都在逃避,逃避外界的一切。
她害怕,害怕若是她走出去,就会听到薛子昂和左想容有多恩爱,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了他们。
她将自己的爱和恨都死死压抑,如同画地为牢般将自己关在凌天观,也一颗心彻底囚禁起来。
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不曾存在。
九夭看着她,过去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其实不用她再说得太多,她大概也能猜到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一个。
拨开乌云般,九夭心底有一块地方忽然晴朗。
这个女人,并不是看到的这样无情。
相反,她将情看得太重,所以受不得丝毫背叛,所以宁愿折磨自己,也不舍得真正伤害薛子昂。
这样的人,为情而生,也为情而死。
说不得是可悲可怜还是可恨。
九夭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说,因为她想,自己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唯一的一点,或许就是她更理智,对对方更信任。
至于玄阳对她……
她正想到这里,玄阳忽然道:“其实我知道,你身上有镇魂铃。”
九夭眉心一动,望着她。
有些话说出了口,再继续便不那么难了。
玄阳封闭了十几年的心在面对九夭时似乎更容易被打开,哪怕她知道,她并不算是她真正的女儿。
她看着九夭那半边没有毁容的侧脸,看着九夭冰蓝的眼眸。
看不出丝毫跟她和薛子昂相同的地方,甚至于现在九夭的身体中,也不再流着她和薛子昂共同的血液。
玄阳眼前渐渐有些模糊,“那时候,我的确是心如死灰,我从不曾想过,他会背叛我。”
所以当那个女人在她面前对她说她怀里薛子昂的孩子时,她崩溃了。
她恨她,更恨他。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最无助的时候,她一个人上了九玄山。
这里,是她和薛子昂初见之地,所以,她想让一切也结束在这里。
一切的转折似乎也在这里,她在这里遇到了天阳。
后来,她被天阳带去了东海,他说他能帮她,只要她按着他说的做。
玄阳其实不知道他能帮她什么,可那时候的她已经不在意。
她如木偶人一般活着,天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直到不久之前楚清影再次出现。
那时候她才知道,她被骗了。
“所以,我杀了她,替我的孩子报了仇。”
这一句话,她说得平静,九夭却是挑了下眉梢。
果然,她想的没错。
当初沐家出事,楚清影从沐家逃出来,或许就是投奔天阳来了。
当时她自己可能也想不到,她投奔的其实是阎王殿。
而对于天阳来说,一个楚清影自然也比不上玄阳重要。
九夭沉默了一下,问,“你还想见薛子昂吗?”
玄阳放在膝上的手分明握紧了些,喉间快速滚动几下,她垂眸,“见了又如何……”
她曾经下过诅咒,和他生生死死永不相见。
世事变幻,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如今这丑陋的模样,更何况,那诅咒也并非虚假。
九夭蹙眉,也想到了她曾经下过的诅咒。
“那你……”
她想问玄阳以后有何打算,玄阳却先道:“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诡异,九夭没有言语,等着她继续。
然而她想了很多她可能会说的话,都没料到,她竟然说:“燕恒,并没有魂飞魄散。”
九夭的心脏瞬间疯狂跳动起来,她猛的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就连一旁一直旁听的鲛卫都顷刻间竖起了耳朵,蓁蓁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看着她们。
玄阳唇边的弧度变得有些莫名,她的声音很低,却在九夭耳朵里脑海里疯狂炸开,如雷霆闪电又如烟火斑斓。
“我听天阳同赵凌墨说起,燕恒并没有魂飞魄散,他只是回了他该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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