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帝十年,淮河以南已经春暖花开,初春的阳光像是缓缓地流水一样流淌过南唐国都宛州。
宛州,静心殿
白皙的手指拈这一枚黑子沉吟不语,良久,才重重的叹息一声。
“孤输了,顾卿不愧是我南唐国手。“棋盘左侧,青袍博带外罩狐裘大氅的中年人含笑放下了黑子。
“国主虽困于一隅,尤有一搏之力,这样就认负不像国主平日的风格“棋盘对面的人看起来更为年起,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颀长,只穿一件素色长衣,微一动腰间两块和山玉佩便叮咚作响。
“孤近日心事繁重,今日弈局,确实心不在焉了。“
中年人缓缓起身踱至窗边,年轻人也不敢怠慢,起身弯腰侍立在国主身后。尽管窗外阳光明媚,但宽阔的殿宇中仍有一片阴晦,国主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正好遮掩了他的脸色。
“今日传卿前来,卿可知所为何事?“
“想来是帝都来使让国主心绪不宁”年轻臣子长揖躬身回答。
“卿所料不错,近来南唐南越合力分蜀让帝都忌惮两家坐大,平安城遣使来责,皇室势大,不容孤应付了事啊。”叶鸿烈长叹一声,远远的望着窗外的,一时思绪联翩。
南唐国地处淮河以南,是大云王朝建国时便分封的诸侯,原本是皇室的旁支,先祖是开国皇帝云太祖的堂弟,随太祖征战天下,是不世出的一代名将。从开国至今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四百年里诸侯纷争,皇室内乱,南唐一直是忠于皇室的诸侯,因此皇室对这个远房亲戚一直存有好感。
直到三十年前,云武帝叶清羽发动宫变,将自己六个兄长,四个弟弟屠戮殆尽,顶着全天下的指责,率领皇室十万之师与诸侯联军战于雄关下,双方死伤超过五万,诸侯不敌武帝神勇,被迫臣服。此后十年武帝向北分裂燕国,令燕国一分为三,分为北燕国,郑卫国,韩国,并掌握郑卫国,韩国政柄;向东与号称拥有天下第一步卒的楚国开战,四战四胜,陈兵楚国国都郢都,楚国被迫割地和亲;向南震慑南唐,陈,南越三国,令与云国相隔百丈江面的三国俯首称臣。那时武帝才三十六岁,诸侯无不担忧十年之后偌大的天下是否仍有诸侯国立足之地。可天妒英才,武帝于十年后突然暴毙,太子叶舒云即位,靠武帝留下的威名震慑四方到如今已经十年。十年里诸侯虽蠢蠢欲动但武帝神勇仍令众诸侯忌惮,未敢公然与皇室叫板。
“现在的确不是与皇室翻脸的时候,不过近来臣察各国动向,楚国因为曾经的割地和亲,对皇室怨怼极大,近来种种行动似乎是要与皇室翻脸,国主可修书一封于南越国主,暂缓两国对蜀地的攻势,等时机成熟,我国可顺势而动,那时恐怕皇室也无力南顾。”年轻的臣子在身后徐徐奏道。
“这件事你已经上书奏过,确实是谋国之道,孤已经将给南越的国书送出,今日召顾卿前来其实另有一事。”
“臣恭领国主圣训。”
“孤要把叶楠送往平安城为质。”国主回过头来,面色坚毅,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国主三思,我国既已停战,皇室断不会得寸进尺,若是以后我国再图蜀地,皇室以世子为人质,我国投鼠忌器,进退两难于国事无益。臣恭请国主三思,断不可为无谓的忠心令国家陷入险地。“臣子伏地叩头,说话也不免急促起来。
“哈哈,顾卿请起,顾卿说这些诛心之言,若是流传出去让皇室知晓,怕是孤也难保你的性命。不过这也确实表露了顾卿的忠心。”国主笑着亲自将顾文峥扶起来,如此顾文峥也无法再长跪下去。
“孤如何不知此去的凶险,只是富贵险中求,我送楠儿去平安城并不为让皇室对我国放心,楠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虽然温良恭俭,但心机却也深沉,这是他在帝使来的当夜亲自来跟我请求的,看他在烛火下侃侃而谈,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无畏和自信,真像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啊。孤舍得这个孩子,在必要时若是有碍国事,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自负才华了吧。”国主慢慢的说着,心情不知道是沉重还是欣慰,细细想来又似乎充满了一代枭雄的魄力。
“国主当真是一代雄主,魄力却为臣下所不及。”顾文峥不免感慨,想着一个父亲竟然对子女如此冷酷,为了权柄不惜血肉亲情,又不免心头一阵心绪。
“顾卿想说枭雄吧,不过顾卿一代名儒,平素在孤面前从不缺礼数,今日能在孤面前这般感慨确也少见。卿沉稳有余,却缺少机变之才,昨夜谢安来访,一听我的意图便起身长拜,感慨乱世将起,卿家这次可被比下去了。准备楠儿北上的事便委托顾卿了”国主此刻似乎心绪极好,边笑边谈,此刻枭雄气尽去,自有一股明主风流。
待顾文峥缓缓推出大殿,叶鸿烈又缓缓踱至窗前,盯着北方缓缓成型的乌云良久才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乱世将至啊。”
数日后,帝都,平安城
云国处于淮河以北,东邻楚国,北部本是燕国,武帝时被拆分,北部的韩国实际已成为云国领土,西面云梦大泽,隔云梦大泽与离国相望。平安城位置在云国北部,此时天气还略带有阴冷
皇帝坐在太皇殿望着天气怔怔地出神。
皇帝叶舒云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可面如冠玉,保养的极好,一眼望去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今日他头戴紫金冠,身上是紫金缎面的长衣,外罩薄狐裘。
“不成想南唐居然如此忠心呐,居然将世子送来为质,若天下诸侯都有如此心地,我皇族叶氏何必日日如坐针毡,天天操练士兵以备战争呢。”皇帝喃喃自语。
“皇上不可大意,南唐名义上忠于皇室,可叶鸿烈阴沉狠辣,心机深沉,怕是此举没那么简单。”皇帝身后年老的大臣躬身奏道。
“杨老过虑了吧,南唐世代忠义自太祖始,朕若对这一等一的忠臣都加以防备,岂不令天下笑朕无容人之量,传旨,准备好仪仗,数月后迎南唐世子来朝。”不等臣子再奏,皇帝已然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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