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步卒像是麦子被一批又一批地割倒,又一批又一批地跟上,这些步卒推进缓慢,三人为一队,一人持巨盾,一人投掷枪矛,一人携带巨大的箭袋,里面是闪烁着黝黑金属光芒的枪。
这就是楚国枪卒,除了枪矛是必须的之外,其余两人可以随意变更,每一队人都是经过大量训练磨合组成的,一旦行动,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战友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正是这样严密的配合,大量的训练以及入伍前精细的选拔,才造就了天下第一步卒。
但枪卒并不适合攻城,这样的兵种适合正面大规模冲锋,近处可以三人成队,借助配合所向披靡,远处配合枪矛投掷,威力也堪比弩队,哪怕是守城也能发挥巨大威力,但在攻城方面却是绝对下乘的选择,枪卒膂力有限,不可能比拟城头上的弓箭,登城的时候也绝对不能保持三人的阵型,因此战争史上用枪卒攻城的情况屈指可数。
此时战场上的情况也的确证明了枪卒不适合攻城这一点,密如飞蝗的枪矛飞有的堪堪钉入城墙,有的直接落地,大多数虽然飞上城去,但力量已经衰弱几乎不曾伤人,只是起到了恐吓作用,压制了敌人的箭势。
谢奇率领的骑兵借着箭雨稍息,极速向城墙奔驰。
嗖嗖的破风声在谢奇耳边接连不断的响起,谢奇在马背上尽力俯低身子。好几次箭都擦着他的脸飞过,带起一缕血花,最凶险的一次,箭羽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一阵眩晕。
谢奇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年幼,那时候他是一个普通的奴隶,因为天生眼神凶狠,无论他做什么都绝对没有卑躬屈膝的样子,即便他真的很努力的去尝试过。很多人说他的眼神像狼一样,孤独而凶狠。他在贵族家里被呼来喝去,那些贵族似乎给外厌恶他,生气的时候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殴打,心情好的时候就只用鞭子大笑着往他身上挥舞,他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似乎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卑贱。
他不甘心啊,他怎么能就这样卑贱地活下去,他心里总像是有一团火,想要燃烧掉那些该死的命运。
其实那次断后本来不应该他去的,上司不喜欢这个凶狠的下属,心底里觉得他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因此撤退前临时给他生了先锋骑将军的官职,想要他永远的留在那里。那时候他身陷重围,身边只剩下六十几个人,敌军却像是波涛,一层又一层地拍打过来,最后他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怎么逃了出来,只记得最后的追兵 那最后的一刀是仅剩下的三个人里的一个替他挡下了,那个士兵本来也是一个奴隶。
来不及回忆太多了,再过一小会儿就要到城墙下了,其实武定方没有告诉诸将,这场攻城是为谢奇搭建的舞台。
“取我的神臂弓,狼牙箭。”王彦昌站在城头面色狰狞地看着谢奇领着不过一百骑兵就要到城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士兵迅速递过王彦昌的弓箭。王彦昌膂力远超常人,所用的弓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在三百五十斤作用,这样的弓搭配上螺旋纹路的精钢狼牙箭,发射出去的箭会告诉旋转,加上本来螺旋的纹路,甚至可以钻透岩石。
开弓,瞄准,放箭,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样被王彦昌施展出来,箭去如流星,城上的士兵只听见风声如虎啸。
谢奇也注意到了那支致命的箭,他根本不抬头,因为一个抬头的时间足够箭矢穿胸而过了,他滚落马鞍,只凭借脚力勾住马鞍,堪堪躲过了致命一箭。
狼牙箭落空后直插入地,只留下箭羽在地面上微微颤鸣。
谢奇翻身上马,还没喘口气,另一支箭已经飞至面前,他这次看清了那箭尖上致命的螺旋纹路,像是死神手上凌乱的皱纹。
谢奇极速后仰,头皮擦着箭尖,堪堪躲过,箭矢贯穿马匹的头颅,谢奇的马甚至来不及嘶鸣就凭借巨大的惯性扑倒,谢奇看清了城头上放箭的人,但却看不见面孔,想必应该坚硬如铁。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第 三只箭已经到了眼前,这次他躺倒在马身上,避无可避。
终于可以闭眼了,闭上那双让人生厌的眼睛,也灭了那团燃烧的火,命运什么的,果然不是可以烧掉的。
“噗”箭矢贯穿身体的声音。但谢奇还活着,他的副手在最后一刻赶上了,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那也是个年轻人。那双眼睛如星辰的光,一闪而过,随后低下了头。
这就是奴隶的尊严啊,贵族算的了什么,那是人的尊严,贵族只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混蛋。
谢奇心中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他翻身,前扑,飞身上马,甚至没有再去看自己的副手一眼。这是奴隶难逃的命运,但为了改变他,即使死,也不可怕。谢奇甚至觉得自己的副手很骄傲,一个奴隶的骄傲。
谢奇率领最后的十几人到达了城头,十几人开始射箭,箭上飞扬着些细微的粉末。可没人看得到。
城头的乱箭如蝗,云国的守军被这些人激怒了,这些敌军居然靠近了城墙,这是云国皇帝护佑的国土,没人可以挑战皇帝的尊严。
谢奇身中十几箭,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赢了,这就是奴隶的尊严。
他挺直了身躯,目光朝向楚军营地几乎不可见的木城楼。
武将军,我做到了,以奴隶的毅力,虽然这是为我搭建的舞台,但最后在上面起舞的人还是您啊。
远处,木城楼上的武定方面色庄重,肃穆,左手捂胸,右手扶剑,向着雄关鞠躬。
“下令,全军撤退。”武定方没有直身。
王彦昌望着退去的楚军,默然良久,明明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却完全不见欣喜,“全力戒备,搜查城墙,一寸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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