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良人

    
    蒋衡一行人快马加鞭，只用了四日便赶到了大齐北境要塞洛城。车马劳顿，暂时在此歇脚，养足精神再入北狄。
    洛城虽不比邺京繁华，但属北境要塞，街上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四境商客络绎不绝。
    入城后一行人在街上缓慢骑行，前往蒋家在洛城的宅子。
    蒋衡手握缰绳端坐于玄迹之上，神色清冷地注视前方。
    未走多远，前方的街上堵住了一群人，众人只得从马上下来。
    “公子，我过去看看。”蒋衡微微颔首，商陆便挤入了人群之中。
    人群之中包围了六个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三个体型高大的壮汉，一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篷黑纱遮面的女子，一个十七八岁的文弱少年。
    其中一个留着胡须的壮汉抱肩而立，沉着脸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陈二爷在洛城是什么地位，老子掉在地上的玉你也敢踩？你这丫头瘦成了皮包骨，力气还挺大，玉碎成这样你说该如何？”
    文弱少年护在带着斗篷的女子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大哥，这事真很抱歉，我家阿姐有眼疾，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是有意的，您这玉多少钱，我们照价赔给你行吗？”
    胡须壮汉陈二爷嗤笑道，“哦，原来这小妞是个瞎子，眼瞎也不能不赔钱，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千年古玉，少说也得有三千两。”
    那黑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把文弱少年拉在了身后，“傻小子，人说什么你都信，就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女子说完抬脚在那碎玉上用力碾了碾，冷笑道，“我是眼瞎，不是脑残，看见没，这玉根本就踩不碎，而是掉在地上摔碎的。”
    陈二爷面色变了变，提高音量道，“方才这玉在老子身上带得好好的，怎么你个丫头片子靠过来，这玉就掉在地上了？定是你碰掉的。”
    那女子也不害怕，平静地道，“方才这老伯就要走到我的面前，左侧停着马车，要躲他，只能向你那边偏一点。”说完又指向陈二爷身后一个个子略低的男子，“我过去的时候，他在偷你的玉，我忽然出现，惊扰到了他，玉从他手中滑到了地上。”
    被黑衣女子指着的男子气急骂道，“你不是个瞎子么，又有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我看你就是装瞎。”随即转向陈二爷，“二爷，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女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看不到，可以听到啊。我以前有个朋友，他是个大盗，教过我如何去辨识不同布料摩擦的声音。方才我靠过来的时候，你的麻衣和他的锦衣相交发出一声独特细微的声响，紧随其后发出绳子脱落的声音，再是玉佩掉落的声音。”
    陈二爷失笑，“你个丫头撒谎都不会，你说你有个大盗朋友，你也懂这些，那你自己岂不也是个小贼？”
    麻衣男子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看就是你要偷二爷的玉，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黑衣女子无奈摇了摇头，对那文弱少年道，“人都说此消彼长，现在我不会打架了，吵嘴的本事却也没长进，要不”女子拉长音调，忽然转头极快地说道，“咱们跑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黑衣女子话音刚落便拉着文弱少年钻出了人群。
    黑衣女子着实是个瞎子，眼看就要撞上站在外围一动不动看热闹的商陆，文弱少年将她向旁侧一拉，“阿姐，不对，不对，是这边。”
    “你们两个小贼，还不给爷站住。”陈二爷和两个手下早已回过神追过来，文弱少年拉着那黑衣女子脚步飞快地跑进了小巷里。
    众人跑远了，围观的百姓也开始散去，商陆回到队伍里道，“公子，没什么事，咱们继续走吧。”
    端坐于马上的蒋衡视野宽阔，自然是注意到方才发生的一切，虽然那个黑衣女子带着斗笠将面容全都遮住了，但她方才那爱招惹是非，之后又撒腿就跑的样子，让他脑中不自觉浮现了她娇俏清隽的容颜。
    从远处望着那女子垂头浅笑的那一瞬，他甚至怀疑那人就是她。
    一直凝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巷口，商陆的声音拉回他的心神。
    那人怎么会是她，四九四年冬至，她沉睡在了他的怀里，再也不会醒来。至此之后，每一个能引起他注意的女子都像她，世间却再无她。
    蒋衡收回视线，握紧缰绳，策马离去。
    在洛城休息了一日，一行人从漠北进入北狄境内，夜间扎营休息时，距离队伍东侧一百丈之外的沙漠上出现了一团火焰，似乎也有其他人在穿行漠北。
    蒋衡派影卫过去查看，那影卫趁着夜色匍匐着摸了过去，很快便回来了，“公子，那边只有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少年，听他们的话，应该是去漠北找药材。”
    既然不是旁人派来的眼线，蒋衡便也没有在意。
    暂时休息之后开始赶路，蒋衡却感觉到除了那两个人外，周围一直有其他动静，似乎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但却望不到人。
    蒋衡让所有人行进时注意警戒四周，然而这些隐在暗处的动静似乎并没有敌意，一直就在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原本在他们东北方向，但那女子和少年的体力似乎都不怎么好，逐渐落在了后面，从那少年的样貌来看，应该就是洛城里逃跑的那一男一女。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衣衫，似乎很怕日光，用斗篷将头全都遮住，外面还撑着伞。
    快到晌午，日头毒辣起来，那女子渐渐体力不支，像快被晒化了般瘫软在了地上。
    少年焦急地唤道，“阿姐，阿姐，你醒醒。”
    两人落在距离他们东南方向三十丈远的地方，以他们两人这种情况，很可能会被困死在沙漠里。
    商陆看向蒋衡，“公子，要不要过去帮他们一下？”
    蒋衡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有些疑惑。
    这时，不远处的沙漠中忽然钻出两个人，都戴着玄铁面具，身披铁甲，抖落了一身的砂砾，脚步迅速地跑到了那一男一女身前。
    一个铁面人背起女子，另一个铁面人为她撑伞，四人继续往前走。
    这两个铁面人出现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便消失了，显然先前一直是这两个人。
    商陆蹙眉，“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人，那两个人之前一直在沙子里钻吗？人能受得了吗？”
    蒋衡盯着那女子的背影，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出沙漠之后派人盯着那个女子。”
    此话一出，不只是商陆，所有在场的影卫全都惊愕地看向蒋衡。
    公子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吗？
    少夫人去后，公子彻底和女子绝缘，没有任何人能近他的身，甚至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所有影卫将这个女子的背影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