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良人

    
    晋王府
    用过早膳，湘婉正要退出去，晋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阿湘，许久都没带你出去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京郊走一走可好？”
    湘婉心念微动，没有挣开，“好啊，那我去换身轻便的衣裳。”
    湘婉收拾妥当之后走出门，便见晋王站在门前等她，高挑秀雅的身材，一身月白云纹长衫，白玉腰带紧束，显得他的身形更加修长。
    湘婉心弦微动，缓步走过去，“殿下，我们怎么去？”
    晋王把马牵过来，却只一匹，意味明显。
    湘婉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晋王从马上微微欠身，将她抱上马去。
    长安街上高头白马，俊逸威武的王爷拥着貌美倾城的女子奔驰而去，引来一众人围观。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纤细的腰间，传来阵阵酥麻，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但却又没法拒绝，毕竟两年前来到晋王府，就是为了让晋王爱上她。
    她知道，他早已动情，但往日的他总是举止有度，不会越界，而今日的他似乎有些霸道，一步一步朝她走进，让她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疾驰的骏马很快来到了京郊，玉带山山脚。
    两人从马上下来，晋王望着她道，“玉带山山间植被茂密，凉风阵阵，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山顶有凉亭，从高处俯视山脚的河流，犹如蜿蜒的玉带一般，故而得名玉带山，不若我们沿着山道而上，去领略一番，如何？”
    湘婉点头应了，两人拾阶而上。
    山路难行，青苔湿滑，晋王不时伸出手来，搀扶湘婉。
    湘婉虽然纤瘦，却也是习武的女子，不至于娇弱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但被他这样细心的照顾着，心中好似如沐春风般舒适。
    她初到晋王府时，一直期待着潜伏任务早早结束，这样她便可以见到袭风，可以和袭风完成因为殷羽失踪而打断的婚礼。
    而时间久了，她渐渐发现晋王虽为王爷，但却没有一点高傲的架子，外表温文尔雅，心性端方刚正，却又不失温柔体贴。
    在王府的这两年，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对她好，举止有度，不让她为难，这样润物无声，缓缓渗透的爱意没有哪一个女子是不会动心的。
    她没有忘了袭风，但渐渐地也不再抗拒他对她的好，甚至习惯了他对她的好。
    她起初期待收到阁中的密信，可时间久了，她开始害怕阁中的来信，她害怕收到阁中要她杀了他的命令。
    若是他不在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待她这般好了。
    从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变了，她便一直都在挣扎，甚至常常在夜间一个人坐在床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她曾经为了袭风而伤害殷羽，她如今却陷入了这种境地，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即使她这么害怕这项任务的到来，阁中还是来信了。
    他们让她设法制造出晋王谋反的假证，三日后他们的人会把明帝引到晋王府，让明帝相信晋王意图谋反。
    谋反，注定是死罪，他们这是在逼她要了晋王的命。
    她，她怎么下得了手。
    “小心。”晋王醇厚的声音想起，将险些滑倒的她揽在怀里，温和地望着她，“在想什么？”
    她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微囧地笑了笑，从他怀中站起身，“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
    晋王拉过她的左手握在手心里，“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湘婉微微摇头，“没什么，殿下，我们继续走吧。”
    晋王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拉着她一起往前走。
    湘婉看着包裹着她的温暖的手掌，心中就像被针刺似的疼，她无助地抬头朝天边望去，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手背上逐渐传来的温热，让她紊乱的心神渐渐平复下来，她渐渐不再去胡思乱想，安心享受此刻的宁静和温馨。
    两人手牵手，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
    山顶萦绕着微凉的山风，吹去颈肩的薄汗，十分舒爽。
    两人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凉亭里，晋王把水壶递给她，让她喝些凉茶消消暑。
    湘婉举起水壶，浅抿了一口，递给他，“你也喝些吧。”
    “好”
    他握住她抓着水壶的手，移到了身前，仰头饮了一大口。
    湘婉望着他随性的动作，心中被撞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两人在凉亭歇了一会儿，一边吹着凉爽的山风，一边欣赏山脚那条好似玉带蜿蜒前行的墨绿河流。
    湘婉在看风景，而晋王则在看她，默了一会儿，他柔声道，“阿湘，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便觉得心间像被撞了一下，有种终于找到了缺失的那一半的感觉。”
    湘婉闻言心念一动，面颊微红，不自觉移开了目光。
    晋王握着她的肩膀，继续道，“直到后来，夜曦也就是殷羽，出现在了王府，她故意表示出对你的敌意，以此来暗示我，你的身份有问题。”
    湘婉闻言面色微变，眼神呆呆地望向晋王。
    晋王依旧神色温和，“其实在那之前，在荆州的时候，我便怀疑过你的身份，只是她的暗示，让我猜测出你大概也是诛夜阁的刺客。”
    湘婉闻言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晋王揽上了她的腰身，不让她向后退，接着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想知道你的过去，所以便让人查了很久，才知道，你是南疆巫族，墨家的独女，名为湘婉，而不是宛香。湘婉，多好听的名字，就这样改掉了，多可惜。”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你来到我身边，另有目的。”
    湘婉身子微颤地向后缩去，晋王揽着她的腰身，让她紧贴着自己。
    “可即使如此，我一直都不想拆穿，我沉溺于你制造出来的假象，即使明知是做梦，我也舍不得清醒。”
    湘婉闻言红了眼眶，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晋王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这段时间你总是心神不宁，我猜他们是给你任务了，置我于死地，对吗？”
    湘婉闻言身子颤抖着哭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晋王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有我在，便不会让你有事。若是我在世间消失，你便可以平安回去了，去找穆袭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着他。”
    湘婉从他怀中起身，用力摇头，“不要，我不想你死，我宁可没有完不成任务，也不想你死。”
    晋王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为她拭去泪水，“阿湘，我不希望你整日心神不宁，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回去吧。”
    话音刚落，晋王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仰身从凉亭边缘向后倒去，一阵凉风袭来，扬起他的黑发，转眼之间，那抹月白身影便朝万丈之下的墨绿河流坠去。
    湘婉的眼睛猛然睁大，伸手朝前抓去，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
    那抹月白身影却已坠入河流之中再也回不来。
    湘婉抓着围栏，瘫软在地上，涕泗横流，“殿下，你怎么这么傻。”
    “你若离去，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对我……”
    湘婉缩在栏杆边，抱紧了自己，因为再也没有那个人会在她害怕时拥她入怀，再也没有像他一样的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心中早已全都是晋王，否则这一刻怎么会像剜心一样的疼。
    原来爱上一个人可以这样痛，失去了才领悟这个道理。
    那个高挑儒雅的身影，那个给与她所有包容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