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良人

    
    经历了七日紧锣密鼓的救治，所有可以整治的蛊人都得到了及时的治疗，虽然身体还没有恢复如常，但大多都已恢复了神志，不再具有攻击性。
    而那些错过可治愈期的蛊人，也足有两千多人，穆家的药方只能压制他们的蛊毒发作，让他们恢复神志，不再被囚思控制，但却无法改变他们三个月之内注定走向死亡的命运。
    救治终究无法解决根源，在大多数的蛊人得到治疗后，蒋衡留下五万兵力镇守安西城，把穆家的大多数医者留在那里，带着十五万兵马西征。
    若是遇到蛊人，夜曦可以命令他们停止反抗，再由穆悯生带领的穆家医者进行救治。
    没了蛊人的阻挠，大部队向西推进得很快，再加上夜曦对西境的熟悉，只用了四日，军队便打到了西境暮迟山。
    十五万大军将整个暮迟山山区彻底包围了起来，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暮迟山上的所有守兵只有五万，诛夜阁的刺客有两千人，这两千刺客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西征大军人数的优势。
    只用了一日，西征大军便攻上了暮迟山。
    紫宸宫统领墨缚负责守山，在看见西征大军攻上山后便挥剑自刎了。
    夜曦看着墨缚的尸体，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情绪。
    她从前在暮迟山，墨缚是最针对的她的墨家人，因他是紫宸宫统领，她幼时每次去紫宸宫，墨缚总是带着他的属下站在必经之路吓唬她。
    后来她长大了，根本不理会他这么号人物，每次都把他气得跳脚，很多次都要杀了她，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他一直都是知道她就是魏安平的吧，所以才会一直这么厌恶她。
    看着墨缚的尸身，夜曦摇了摇头，对旁边的士兵道，“把他埋在紫宸宫里吧，记得立碑，他叫墨缚，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也喜欢吓唬小孩子。”
    墨缚负责领兵守山，夜曦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夜曦赶到祭巫阁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罗泯说的果真不错，罗家当真隐退了。
    而神兵阁欧阳家很多兵器都还在，阁主欧阳林不知所踪。
    墨家的炼毒阁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衡带兵赶到紫宸宫时，那里也没有了杜海棠的身影。
    看来这些人在他们打到暮迟山之前便跑掉了，他们舍弃了暮迟山，难怪只有墨缚一人领兵守山。
    蒋衡派兵出去，在整个暮迟山区搜索杜海棠杜碧城和墨缄的下落。
    诛夜阁的那些刺客大都死在了战争中，夜曦神经紧绷地找遍了暮迟山，没有发现袭风，落歌，印山，甚至墨湘婉的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活着就好。
    在暮迟山十年，袭风总在她陷入困境时陪着她，于她而言就像是守护神一般，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对暮迟山最大的眷恋，她希望他能一直好好地活着。
    而至于落歌，印山甚至是墨湘婉，他们也是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朋友，他们都是诛夜阁的中坚力量，在一起接受训练，一起从小小的少年少女逐渐成长为名震江湖的刺客。
    他们之间的感情无法说清，可能有时会彼此厌恶，但真正到了生死那一刻，他们都希望对方能活着，毕竟，十年的时光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暮迟山所有守兵和刺客被收押之后，天色已晚，蒋衡让大军暂时在暮迟山区休整。
    蒋衡则让夜曦带他去她过去十年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可她从前在暮迟山时最先到的是剑奴所，近百个人睡在一个破房子里，每人只有一张床板，她怕蒋衡看了会受不了，直接略过，带他去了祭巫阁。
    祭巫阁是她去过的第二个地方，所以对那里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蒋衡拿着火把，两人顺着四十九阶承天梯而上，走到祭巫阁殿前，那里之前一直在用血炼制毒蛊囚思，血腥气冲天。
    夜曦让他不要进去了，蒋衡硬是忍着刺鼻的血腥气，将整个祭巫阁从里到外走了一遍。
    她失踪那十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一处都不想错过。
    两人没在祭巫阁待多久，便去了诛夜阁。
    而诛夜阁更压抑，校场之上阁中兵器还在，却没有了那群切磋较量的刺客。
    诛夜阁的指挥中心幽庭依旧昏暗，万年不灭的灯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墨缄已经随杜海棠离开，里面再也不会有人坐在那里，面色阴沉，给他们发布任务。
    走过幽庭，诛夜阁的北面便是地下校场，经过那里时，夜曦拉着蒋衡转身便走，蒋衡察觉出她的异样，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她去看一看。
    走到地下校场门口，夜曦无论如何也不再往里走了，她走出地下校场时曾经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回去。
    若说剑奴所是她的童年阴影，那么地下校场则是她一生都不再愿涉及的地方，不愿回忆的记忆。
    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的地狱。
    在那里没有丝毫人性，只有兽性。
    在那里，人不分男女，只论死活。
    在那里，没有点到为止，只有你死我活。
    蒋衡看出她的忌惮和抗拒，转身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在她的耳边闻声道，“我明白了，都过去了，咱们不去了。”
    两人最终也没有走进去，而是去了夜曦十年来住的地方，萧竹音。
    萧竹音在诛夜阁的西侧，处在竹林的深处，两人吹着凉风，在竹林之间漫步，夜曦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蒋衡看着这里成片的竹林，柔声道，“这里的竹子不错，你若是怀念这样的景致，可以把咱们府上也都种上竹子。”
    夜曦闻言点了点，她确实很喜欢这里的竹林，四季常青，显得格外有生命力，让人感到生生不灭的希望。
    两人进了萧竹音，走上竹楼，进入夜曦从前住的房间。
    她已经两年没有归来，本以为这里会积满灰尘，却发现里面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夜曦不免有些诧异，不知是谁一直在为她打扫房间。
    这里的陈设依旧是她离开前的样子，从未移动过，触摸着这里简单的陈设，她觉得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走出房间，靠在阳台上兀自失神。
    蒋衡揽住她的腰身，把她拥在怀中，“怎么了？”
    夜曦缓了一会儿，声音微微沙哑地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其实暮迟山这些人他们真的都是可怜人，我在这里十年，虽然并不顺遂，至少平安长大了，除了吃了巫蛊鬼狱司，为他们试药，他们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如今带兵围山，是不是做错了。”
    夜曦说完，伸手捂住了面颊。
    蒋衡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蜀人可怜，但杜海棠利用巫蛊伤害了十一座城池十几万无辜百姓，便是做错了，你带兵上山，是为了阻止她，所以，你没有错，是她错了。”
    夜曦叹了一口气，望着夜空轻声道，“其实杜海棠，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千里迢迢远嫁大齐，可这场婚姻本是便是一场阴谋，为的就是制造巫蛊案，给大齐攻打大蜀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她被父皇利用，抛弃，被囚禁时流掉了自己孩子，后来大蜀灭国，她无家可归，还要忍受天下人唾骂，被人为是大蜀灭国之祸的诱因。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藏身于暮迟山中，苦苦经营，创立诛夜阁，培植势力，为了大蜀复仇。
    她这一生都被父皇毁了。
    她恨父皇，恨我，其实也算是理所应当。”
    夜曦说到这里，忽然脑中一闪，身子僵住了。
    蒋衡见她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夜曦深吸了几口气，急促道，“不对，不对，杜海棠其实早就想舍弃了暮迟山，她制造这些蛊人，把我们引到暮迟山，就是为了给她制造机会。
    因为她自始至终最憎恨的都是父皇，她把我们都吸引到暮迟山，是为了给她杀掉父皇制造机会。”
    蒋衡闻言亦蹙起了眉头，“也就是说，早在几日前杜海棠便已经去了大齐，不好。”
    夜曦狂奔着跑下楼，直奔暮迟断崖而去。
    蒋衡亦快步跟上，两人从暮迟断崖飞身而下，借助藤蔓，很快便滑到了山底。
    商陆见他们神色紧绷的样子，诧异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了？”
    蒋衡言简意赅地说道，“这里交给你，明日一早押解这些人回京，再给邺京传信，让陛下小心杜海棠。”
    话音刚落，蒋衡便追着夜曦疾驰的背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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