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君尚神色无变化,只是悄然将笔记本从情天手下抽出,合上挽扣放进抽屉,然后弯身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回了卧室。
当年的往事全部知情之后,在蔺君尚心中,有些已经释怀,有些却始终仍在。
老爷子为了阻止孙女与他之间的感情,不惜让人制造误会,是想要让情天对他心灰意冷。
却不曾料想会发生那样的一场火灾,让一切情况变得如此复杂。
沐老爷子有他自己的立场与想法,蔺君尚已经不想再与一个过世的老人去计较当初的事情,幸好,情天仍在,他们现如今重逢在一起,育有一儿,会相伴共度余生。
只是,对于沐老爷子交给情天的重担,才是蔺君尚始终不能释怀的。
明明知道沐家有那么多复杂纠葛的关系,有见不得人的阴谋,老人自己下不了手,却期待着将这一切交给孙女去解决。
说得好听,是把沐家的一切交给她任由她处置安排,让她掌握大权,其实不过是将她逼到最两难的境地。
沐家老三的事情,情天怎么处置,父母的仇要不要报,是放过还是讨回公道,这是考验情天的第一。
将名下股份全给了她,外人只看到她突然凌驾所有人之上的风光,成为沐氏最大的股东,却不知道这是考验她的第二道。
考验她是趁机将沐家所有占为己有,还是会念及手足之情让沐家人共同管理。
不管选择哪一样,都是在活生生地考验人性,最受伤的都是情天。
毕竟是流着相同血液的沐家人,她报了仇,也不会快乐,因为逝去的生命不能再重活。
但她放下仇恨,心理上又谈何容易。
有时候看着沐少堂,蔺君尚自己都在想,如果他不是从小对情天那么好,两人关系没有那么亲,或许情天处理起来还能更果决更狠一些。
每每看着这个对自己很好的弟弟,不能去想他的父母曾经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这样是不是最折磨?
明知她没有野心却让她因为责任不得不撑起沐氏,到头来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现如今沐氏由沐少堂管理就是最好的说明。
蔺君尚可以放下当年的那些不计较,却为沐老爷子后面的这些安排而替情天不值。
所以当初得知老爷子遗嘱的时候,他去了沐家墓园,心绪难平。
他从来不觉得情天得到沐家的大权是好事。
他想要她只为自己而活,活得自由开心,但她的祖父却是真正的一只老狐狸。
老爷子早已看透这个孙女的性格,良善重情,所以才放心把沐家的一切交给她,也是把所有的难题都交给了她。
换成沐尹洁,大权到手定然难管手足的死活。
唯有交给情天,沐家的血脉才不至于有太差的下场。
这一步步,沐老爷子都算得很好。
日记里所说的残忍,所说的愧对,根本减不了分毫情天在这其中所受的痛苦煎熬。
……
大床里,蔺君尚靠躺床头,看着身边沉睡的那人。
纤瘦体弱的她,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让自己撑着一步步走过那些风雨。
好在,现如今她终于是可以休息了。
出神中感觉一只手臂搭过来,横在他的腰上,蔺君尚转头去看,脸贴着枕头的那人迷蒙中睁开了眼。
“怎么还不睡?”
半梦半醒间她的声音很软,蔺君尚躺下,侧身枕着手臂,望着她,嗓音温沉低哑:“就睡了。”
情天往他怀里靠了靠,被他顺势搂紧。
“我很开心。”
“嗯?”
蔺君尚突然听她呢喃。
“有你,有幼安,我很幸福。”
情天靠在他怀里,想起早前幼安跟她说的那些,突然就想这么告诉他。
这醒来的片刻里,她也恍惚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在书房看祖父的日记。
时过多年,她已经不想去评断当初祖父的一意孤行是否真的对她好。
或许祖父对蔺君尚的看法不算有错,但祖父漏算了感情对人的影响,遭遇真爱,再有城府的人都会变得纯粹而温暖。
少时,她曾听过一个关于九尾猫的故事。
传说世间的一切生灵皆可修炼成仙,有只猫每修炼二十年,就会多长出一条尾巴,等到有九条尾巴的时候,就算功德圆满,连神仙都要敬让三分。
当猫修炼到长出第八条尾巴后,得到提示要帮助一个人类实现一个愿望,心愿完成就会长出一条新的尾巴,但从前的尾巴也会脱落一条。
猫记不清已经帮多少人实现了愿望,仍然只有八条尾巴,它问佛陀该怎么办,佛陀只是笑而不语。
有一天它在藏身的村庄外救下一个被狼群围攻的少年,只要帮少年实现一个愿望,他就会长出一条新尾巴,但也会脱落一条旧尾巴,继续它的死循环。
猫问少年的心愿是什么,少年一时无所求,它只能先化成一只普通的猫跟少年回了家里。
相处中,少年从猫的眼神里看到看透世事的淡然还有悲哀,才知道了关于九尾的秘密。
猫等得不耐烦了,问少年到底有什么愿望。
少年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那我的愿望就是,你能有九条尾巴。”
猫愣住了,眼中从疑惑到惊讶,最后是感激与动容。
它俯下身,温暖地舔了少年的手,终于长出了华丽的第九条尾巴,变成了真正的九尾猫。
很多人总只考虑自己,理所应当地接受猫为自己实现任何愿望,却没有想过每一个愿望的达成,需要付出猫二十年的修炼。
唯有遇到一个肯让它圆满的人,它才能真正拥有九条尾巴,得道成仙。
……
于情天来说,她就像是那只猫,曾经在尘世独行,只被索取却无人想过给予回应,历经坎坷伤害,眼神渐渐淡漠清凉。
唯有遇到蔺君尚,他真正在乎她,懂她,把她的一切放在第一位。
他的温暖,成全了她的圆满。
这醒来的时间里,她在他怀里缓缓说起这个故事。
末了,在她的叹息声里,蔺君尚翻身压在她身上,床头温暖的光源映着他深邃的眉眼,溢满温情凝望她。
他指着自己左心房的地方:“这里荒芜了很久,明明是你成全了我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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