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叶沉玉颇有江湖经验,见了那群被连城看管起来的马匪时,还是吃了一惊。
连城,别看年纪不大,还真是好狠一男的。
一个个当初在雨夜里行凶作案杀人不眨眼的大老爷们,现而今满脸的脆弱沧桑,正一排一排抱着膝盖规规矩矩坐在一起,眼神里都写满了“可怜弱小又无助”。
就连同他们有着血海深仇的行商们见了这群马匪的惨状,说一声“活该”的同时,都隐隐有不忍之色,你说这连城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叶沉玉目光扫这一群风中颤抖的小花们,越过正满脸写着害怕的首领,走到了一脸灰败颓丧之色的独眼人面前,低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独眼人抬头,眼中显出些许挣扎之色。
“你不是叫风林?”倒是站在一旁的连城先急了,“之前是随便编的名字在骗我。”
独眼人瞥了他一眼,眼中是不屑和轻蔑。
连小城卷起袖子就想去打人。
然而在他之前,一直在旁边被众人晾着,很没有牌面的马匪首领却抢先大喊道:“你不叫风林?亏我一直拿你当出生入死的兄弟看待,你竟编个假名来骗我!”
要不是他被捆得紧,只怕立刻就能扑上来抓着独眼人开始咆哮。
其他的马匪连忙转头看向自家首领,七嘴八舌地开始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小心灵,甚至就连一旁负责看守的商人都道:“大哥,算了算了,先听他怎么说。”
叶沉玉瞟了一眼在一旁玩着匕首,一脸凶巴巴的连城,才转过头对着独眼人道:“我可不傻,老老实实说吧,你到底是谁。”
独眼人还要再硬抗,叶沉玉却没了耐心,只是道:“你就算不说,杀了你之后,我也有办法再查出来你的真实身份。”
连城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冰寒的叶沉玉,和叶沉玉手中,正点在对方那只独眼前的剑尖上。
我去,我男神太霸气了吧……
独眼人终于喘了口气,别过脸道:
“翟辰。”
叶沉玉尚未反应过来,连城则是直接一个箭步就窜到了独眼人的面前。
“你就是翟辰?”连城绕着他连连转了几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依旧是一脸怀疑,“魔教九部中专司暗杀的影部中人。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影主手下的二堂堂主吗?怎么混到这个地步,还去当了马匪?”
翟辰的表情中惊讶和羞愤相互交织,他看着连城,惊疑不定地道:“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像你们教主突然蹦出来个私生子这种藏着掖着不敢说,这么点事有什么好不知道的。”连城耸耸肩,“你也太小看我们烟雨楼了吧。”
翟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为畏惧的神情,他的目光直直定在连城身上,像是难以置信般地问道:“烟雨楼?是那个烟雨楼?”
“还有哪个烟雨楼?”连城摇摇头,“金陵烟雨楼,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原来是烟雨楼中人,怪不得。”翟辰摇了摇头,“落到你手里,倒也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这人怎么说话的……连城气的直跺脚。
商人们还是一知半解,然而多少有点江湖出身的马匪们看向连城的眼神,一时间都变了。
江湖上素来有个说法,叫“三足鼎立两泰斗,一枝独秀烟雨楼”,说的,便就是现今江湖上最强的几大势力。其中“两泰斗”,指的自然是少林武当两派,三足鼎立,则是丐帮、魔教和叶沉玉所在的书剑门。
至于烟雨楼……
崛起于一夜之间,一百多年里,无数人前去查探,却始终没有人知道烟雨楼真正的底细。而就是这么一个仿佛凭空出现的组织,掌握了几乎整个江湖的情报。“只做生意,不问世事”,游走于黑白两道,江湖庙堂之间,从容进退。
在江湖中,你可以做一个清净散人,远离各门各派江湖黑白两道,但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可能离得开烟雨楼。
“说起来,你还算我半个同行。”连城摇摇头,一脸可惜的神情:“你这是发生了什么,好好的魔教小头头也混不下去,还要跑到这来当马匪。”
这下换成翟辰气结,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才道:“既然是烟雨楼中人,情报发达,还用问我这个不成器的吗?”
“这不是问你方便点吗?”连城蹲在他面前,“快说,小爷我耐心实在有限。”
翟辰扭过头,极为硬气地不去理抽风少年连小城。然而一直站在一旁只做看戏的叶沉玉却对着马匪首领淡淡道:
“张大有,你来说。”
马匪首领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
“你们这位二头领,是怎么加入的马匪。”
张大有略一思考了片刻,朝着身后一个小弟就道:“老七,是半年前的事,对吧?”
被点了名的小弟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没错,半年前我跟老大一起去……做生意,”他吞了吞口水,颇为畏惧地瞄了一眼周围的商队护卫们,见没人要动手打他,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我们在路上见到了二当家,当时二当家身受重伤,老大说看他像是挺厉害的,人才难得,就把二当家带回了我们寨子里……”
“原来是这样。”连城听得入神,连连拍手,“所以半年前,你出了点事,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再回魔教,就干脆在这边……落草为寇!”
连城还在为自己想出这么个恰当的不得了的成语而沾沾自喜,那边翟辰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若不是他此时还被绑着,只怕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暴打连城一顿了。
“你是说,半年前?”
“没错,半年前。”翟辰显然被脱线少年连城刺激的够呛,已经开始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了,“那会儿我接了个任务,九死一生回影部的时候,半路上遇上了一个人。遭他暗算,被抢走了教内通行令牌,也被他打成重伤,眼睛也瞎了一只,之后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了。”
“那你也挺轴的,”连城忍不住就插了一句嘴,“你当时打不过他,之后养好伤了回魔教就是,那么多人认识你,你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再把那个冒充你的人抓出来不就好了。”
“你懂什么!”翟辰终于受不了他了,转头就是一声吼:“我们影部执行任务都有时限,逾期不回,就此除名。我若是贸然回去,只会被当成闯教之人,死在千绝迷踪境内。”
“那你们魔教是挺惨的。”连城耸了耸肩,“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翟辰:怎么办好像更生气了……
叶沉玉没心情去管他们斗嘴,只是“打伤你的人是什么长相,你可记得?”
“他一身红黑色的衣服,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翟辰摇了摇头,“他先是用了毒,之后又用掌力伤了我,我便没看到他的武器。”
“那你可是真的惨,这样的描述,就算是交给我们烟雨楼,都找不出人。”
翟辰狠狠地瞪了连城一眼,“我只是记得他左手小指上似乎带着银指环,别的就全然没有印象了。”
“身高呢?”叶沉玉不着痕迹地瞥了连城一眼。
“比这小子高出半头,跟你差不多高吧。”翟辰想到这里,不由得也垂头丧气,“亏我还自诩江湖经验丰富,竟全然看不出他的武功身手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叶沉玉心中,一喜一惊。
也是在半年前,他于书剑门中,收到了一封密函。
那时他刚下山游历回来三天,正在屋内打扫整理之时,突然一支箭从窗外直直射了进来,几乎是擦着他的右耳钉在了房间的柱子上。
他立刻便追出去,却只看见对面的山峰上,一个穿着黑红相间斗篷之人收起了弓箭,转身就往山下跑。
叶沉玉展开轻功在后面追,那人头也不回,只是赶路。
他越是追,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人轻功不在他之下,甚至有时身法颇为诡异,让人看不出他的路数,而且从逃跑路线上看,此人对书剑门地形道路极为熟悉,想来在这里待着的时间不短。
叶沉玉从山顶追至半山腰,被带入了一处岔路口,对方便没了踪影。
这人来的诡异,他生怕这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便不再追,转身折返回房。
房内静悄悄,不似有人来过,而那只羽箭的箭头上,赫然钉着一封信。叶沉玉不敢直接伸手展信,袍袖一卷,便将信纸摊在一旁的桌面上。
“这……怎会如此!”
信的内容不长,但足以让叶沉玉方寸大乱。
“今探得,现魔教教主萧孤鸿,十年前曾隐藏身份化装易容,于景国公叶楚军中任职,宛平围城一战后不知所踪,现已回归魔教总坛。”
“宛平围城……”
叶沉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苦苦维持着,让他不要将眼前的纸张化为齑粉。
他这边陷入回忆,那边连城和翟辰的斗嘴又似乎无休无止地开始了。
“我说,看你水平还不错,要不要认我做大哥,跟我回烟雨楼。大哥以后罩着你。”
翟辰啐了一口,不屑地道:“小子少来口出狂言。”
“诶你这人,你还真的是一根筋啊。”
“少说废话。”
叶沉玉听了几句,被他们烦的不行,话也不想说,转身就走。
他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思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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