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心记

第十九章 茶馆(下)

    
    又剩那渐渐低迷的音响与彩灯喧宾夺主的叫嚣着。
    不知几时来到酒吧,挤上了舞台的聂丹薇,化着浓妆,穿着一声将身材几乎裸露得淋漓尽致的性感洞衫,撑着一股子媚态道:“王公子,你真麻烦,又在我这儿落下东西了!”
    Rainble对上了聂丹薇的眼神,一时从那自己曾在镜子里见过,似曾相识,异曲同工的状态里意会了一切。
    两人毫无隔阂的瞬间恢复了在他们警校时的默契。
    Rainble一边自然的接过聂丹薇递来的化妆包打开,一边高速转动着大脑,让久违的急才为他寻着补救错漏的方法。
    看着化妆包里塞得层层叠叠的白色纸钱,与聂丹薇在鬼魅般的舞台灯光下带着百般内容的眼神,Rainble回想起在混沌看过的资料,回想起“茶馆”一切似对《茶馆》深深讽刺的刻意包装,回想起书中当年老北京的规矩,又盘算着全场的每一处躁动与矛盾。
    Rainble虽难在这种境况下一问究竟,但在这一瞬间,他灵机一动,忽然对着话筒“哈哈”乱笑,将化妆包里的纸钱一并抽出,肆无忌惮的撒向天空,高喊了一声:“茶钱先付!莫谈国事!”
    等到这不堪入目的所有人同时反应过来,他们兴奋的高声尖叫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伸手在半空中扑抓着那些飞舞着的纸钱,随着DJ的伴奏敲锣,所有人疯狂争抢,似要飞上天花板一般,也有些人蹲下身狂捡狂抢着那些翩翩掉落在地的零碎纸钱,仿佛撒开的这些白纸不是纸钱而是大面额的美钞,签了名的空支票,不,更像是诺亚方舟的船票!
    更有人为了多抢一张纸钱,你推我攘大打出手,脸上却不是愤怒而是溢满了近乎癫狂的欢笑,Rainble没有停下手,陆续将纸钱全副散尽,让它们在半空中参与着着酒吧的每一处污浊空气,妖艳女郎们狂笑的雀跃,性感红唇因为忘我而变成了远看亦恐的血盆大口,男士们乱散的额发,被扯破了的挂了彩的衣领,似一个个终于能借尸的饿鬼孤魂。手上已抢到无数纸钱的人,亦满亦贪的继续扑腾,灯光镭射着的诡异纵横,打在这些疯狂的人面上,好像也想分上一杯羹。
    这荒谬绝伦的一大幕好戏,隔着舞阶的聂丹薇与Rainble惊呆在舞台上,他们克服着内心的恐惧,用残余的利息努力辨别着:这里到底是一个酒吧,还是一个地狱!
    许久,聂丹薇用一种在这糜烂酒吧中毫无违和感的娇态,将手指摸索上Rainble的背脊,用只有Rainble皮肤能感觉到的力度打起摩丝电码。
    Rainble方知,原来纸钱便是裕泰茶楼的“入场券”,每个能进入裕泰的新成员,都会收到一张特制的白色纸钱,平日他们也拿纸钱互传消息,类似于古时候太液池外沿的那些落叶。
    聂丹薇带来的纸钱,是沈天离用现代最常见的打印纸所剪,但在酒吧混乱刺眼的光线下,能蒙蔽众人一时。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他们隐约能看见,陶夭带着路平安与丘灵,三人趁乱悄悄走过酒吧边的长廊,往一处少有人知的路口走去。
    但他们未能看见,躺在后台休息室里,被丘灵换下的那双夸张小巧的高跟鞋上,两个鞋跟口淡淡残留着一些被她磨破了足跟而留下的血迹。
    三人维持着心智,无视酒吧内那疯人世界,徐徐往前走。
    丘灵收到了路平安的示意,用故作自然的姿态,不动声色的正了正自己脖子上的chocker,这根chocker经过改装,巧妙隐藏了能与酒吧外部驻守的何玉临一组人互通消息的装置。
    就在他们远离了喧嚣,来到一处暗门前时,原本星晴的天空不作美,似恼怒起酒吧里那些被洗脑的疯狂人群,狠狠的打了几记响雷。
    丘灵早已被这一幕幕场面与信息量冲击得心神疲惫,又被这响雷一激,反常的“呀!”了一声弹跳起来。
    路平安迅雷方知掩耳,及时将手紧紧捂住了丘灵双耳:“别怕!别听!”
    雷声一时间似自觉走远,丘灵只感一股温暖的力量传遍全身,渐渐的镇定下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终于略清的空气,想起此行目的,便恢复了如常的警觉与冷静。
    陶夭旁观着这静默的一幕,眼里不觉涌起些湿润的感慨。
    她喃喃笑道:“真好......真好。”
    丘灵在她恢复伪装前,已揪住她不放,她紧紧包捏住陶夭手上的水晶指甲,用只有近在耳边才听得见的声响快声道:“小陶姐你也不属于这里是不是?你也想离开是不是?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帮你。”
    陶夭推开她的手,媚然一笑:“妹妹怎么了?我和路先生真没什么的,快进去吧。”
    然而她的眼神却警惕而凝重,将一张薄软满皱,写着小字的纸钱轻轻塞进丘灵短裙上的口袋里。
    丘灵点点头,假假的“哼”了一声,一语双关道:“待我进了茶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不要再在茶馆见到你。”
    陶夭似抓住这一线生机,双眼深弯,她一边推开那道暗门,一边转口笑道:“哎呦~妹妹真生气啦?我这里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路平安举起手掌:“Afteryou.”
    陶夭浅笑道:“我只能留在这里为止,你们进去便好。”
    路平安牵起丘灵,踱了进去。
    两人听得那小门一锁,连忙半遮起自己的眼睛。
    因为数盏高耸凌下的炽光灯,让他们在一门之隔的光线落差下感到剧痛。
    待看清眼前,已有十个身着短衫的男子林立跟前。
    而那些好像瓦数是天文数字的白灯,将这一整块宽阔的所在,照耀得如同日常明亮。
    带头的男子弯下身段,朝路平安笑道:“路爷您请好咧——”
    他们跟着这人走进一片绿瓦青砖。
    一座双层的古楼鹤立鸡群,连同那紧挨着的一片深不见底的平房别院。路平安竟不知本市有这样一处地方,只敢一阵不知源来的重压,他却能清楚感知到,这种压抑并非来自心理,而是生理。
    再抬头看天,那游动着的白云,衬着丧心病狂的汪蓝,仅仅离这一片平房数十米高,泛着些镜面棱角般的破绽平光。
    这一大片天竟是假的!
    带头的短衫男子像是看穿了他们这份初来的诧异,讪笑着道:“爷您只管往里边走,这天就算塌下来啊,也有那高个儿的给您挡着呐!”
    路平安和丘灵皆笑了笑。
    他们跟随着那人走进一间平房,木椅错落下,几名打扮古朴的女孩捧着铜质的水盆与老旧乌黑的托盘,低眉顺眼的守在两个主位近边。
    细看之下,这些女孩的面容竟都是难得一见的清纯或绝艳。
    短衫男子退着身道:“按照规矩,您两个先换了衣服。”便顺手将木门一关。
    他们审视着木托盘上的衣物,是一件青衫,与一袭小小的月白色短旗袍,并两双竟分别与他们尺码相符的平底软鞋。
    他们略微彼此点点头,便被分别引进两侧暖阁之中。
    丘灵看着跟着她来的三个女孩,冷冷道:“我习惯自己换衣服。”
    一女孩带着几分傲气的沉默,伸手摒退左右,对丘灵淡漠的说了句:“把脸洗干净。”自己便也退身出去,将屏风拉起一点。
    丘灵见四下无人,速速机智的环顾这暖阁。好像走进了某影视城一般古色无异,但却处处细致考究,五脏俱全。
    她坐在复古梳妆台的铜镜前,略做沉思,便将脖子上那细细的chocker摘下,取出隐蔽其中的指甲盖大小的小装置,将自己的黑发折中挽起一个小小的髻,让这小装置安稳的藏匿在云鬓之中。
    待换上了那短旗袍,才知茶馆这番打点,并非附庸了风雅的BUG,而是这轻薄的意料与款式下,确实无处可藏他物。
    但陶夭临进门塞给自己的那张纸钱,会否被这些人翻出生事?
    丘灵机警的撇了撇屏风身后的人影,将口袋中揉成小团的纸钱轻轻展开。那纸钱上边果有一串手写着的数字,似因写者焦急慌乱而歪七扭八。
    丘灵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串数字识别,并深深记在脑中。
    再看这纸钱的质地,虽薄透如宣,柔软如桑,却不知是何材质,任撕任扯也难毁分毫。
    丘灵一皱眉,只得就地取材。
    她轻轻拉开每个抽屉,愁中一喜的在其中一个抽屉的边角里摸着一个火折子。
    梳妆台上放着一溜古色古香的胭脂水粉,丘灵举起两支细小的画眉笔,夹住了那纸钱,诡秘的笑了一笑。
    不出一分钟,此前带头的那古装女孩已然不顾丘灵的排斥冲将进来,嘴里喊道:“什么味道!”
    丘灵跌落两手的物件,慌乱的撩起近身铜盆里的一点水洒桌灭火,那水已因洗净了丘灵面上的浓妆,而变成一潭子乳灰色,沾染了桌上的灰烬,愈发不堪的污浊成一片。
    那女孩疾声道:“你到底作什么!”
    丘灵指着桌面上一处被她早已打开挖了小洞的眉膏道:“我听人说,这眉黛在用之前要烧上一烧,才......才好颜色......”
    女孩瞪着她,没好气道:“没文化就要多读书!”
    她一边拿起一块布擦着梳妆台,一边理着东西:“让你动了吗!懂不懂规矩!”
    丘灵闷哼一声。
    另一女孩早已闻声而来,好生劝道:“这里有我们呢,小姐您先走吧,王老板还等着呢。”
    丘灵又哼了一声,才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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