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鲤烛

第44章 归来前

    
    当一个人一下从巅峰跌落到谷底时,他只能看见无尽的绝望与无助,这时,会有另一个人做一回那个提灯人,把他(她)从深渊中拉出来;
    这时候,恢复了斗志的他(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只为自己归来的那一天准备,一切的一切,都是潜伏。
    “要我说啊,”老板顺势坐在了蔡华溟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蔡华溟也算得上是一个少年英雄了,你看,年纪轻轻就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了武榜第一,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殊荣啊!”
    蔡华溟没有说话,眼底,似乎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老板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虽说斩月台一战败了,但谁还没有过跌倒的时候呢?”
    “人家都说他败得窝囊,殊不知其实他并非不想再与夜执争斗,而是因为他清楚地了解了自己和夜执之间的差距,才会心甘情愿地认输,不带一点儿反抗,否则,谁会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荣耀拱手相让?”
    “再说约战一事,蔡华溟既已知晓差距所在,相信他定是会努力地让差距缩小,可说到底,毕竟曾被打败过,心里总还是有些胆怯,所以不敢去定下一个毫无把握的约定。”
    “这约定,须得要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不会再犯和上一次一样的错误——因为这是个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
    “我猜,蔡华溟定是还未准备好。不过这也没关系,在自我提高的路上,再长的时间也不为过。”老板一口气说了很多,直至口干舌燥,一个劲儿地倒茶喝。
    蔡华溟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面上无波,端起茶杯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老板,以茶代酒,不成敬意,在下敬你一杯。”蔡华溟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随后把茶杯举到老板面前。
    “嗯?”老板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举动显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礼貌性地举起茶杯回应,“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蔡华溟将茶喝了个一干二净,闭眼的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这算是自欺欺人吗?算了,我不想再去纠结这么多了,既有人指点迷津,何不按照他的方法去尝试一下呢?
    英雄也好,窝囊废也罢——至少,我无愧于心!
    ……
    蔡华溟从那家客栈走出来的时候,天空早已落下帷幕,放映起了星辰的幻灯片,一闪一闪的,正如蔡华溟心中燃起的那一点一点的火花。
    他抬起头来仰望那灿灿星空,眼里,是比星星还夺目的光辉:
    六年,他逃避了六年啊!
    六年前,自从知道那皇位之上的人的野心,他便逃了——他不可能完成的,不可能去劝降夜执;夜执何许人也?除非他自愿,否则谁也无法强迫他。
    可仅仅因为这个就放弃和那人的至交吗?当然不止于此。
    许是残酷冷血的环境让他不得不逼迫自己成为一位真正的帝王,又或是皇位本就有一种无形的诱惑力,能够把拥有它的人的良知吞噬殆尽——
    那个人,那位帝王,终是不能忍受他这个兄弟在旁,生怕他会滋生一点点的野心。
    于是,那个人开始将这一点点疑心体现在对待他的方方面面上,他不傻,自是明白那人的心思,所以,在不能和不被信任的双重压力下,他逃了。
    这不正是遂了那个人的心愿吗?不出意料的,那个人对外宣称他这个“浪迹江湖”的兄弟被仇家杀死了——对,那个人说他死了,宫廷暗卫中的“飚”也就此亡了。
    是啊,世人皆知蔡华溟丢了武榜第一后销声匿迹,世人亦知皇帝的不知名的至交死于仇家剑下,却不会有人想到,二者是同一人,并且,“蔡华溟”或是“飚”都还活着。
    如今,是时候回去了。蔡华溟目视着前方,嘴角扬起,是一个意欲翻天覆地的笑:
    什么狗屁兄弟,我呸!你不是想要我死吗?看在以往情分上,好吧,遂了你,“飚”不复存在;不过,你准备好迎接第二个“飚”了吗?
    ……
    蔡华溟清楚,自己在宫廷暗卫中占的分量很足,所以,主心骨丢了,自是要重新招募三到五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他正好可以借机混入。
    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想通过正当方式入选——他要的,是出其不意,以此来换取一个不是最低等级的身份,毕竟,他可不想再做一次新手任务。
    不过,现在有个很棘手的问题——这张脸,那个人见这张脸不下百次,肯定马上就能认出来。
    很大,暗卫里的不少人都见过他。
    于是,蔡华溟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徘徊,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悠悠回头。
    来人是一名紫衣少女,笑容温和,并向蔡华溟作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主子知道您现在需要他,请您到敬雅客栈一叙。”
    蔡华溟半信半疑,只是感觉到紫衣少女没有杀气,方才听她说了这一番话。
    鸢儿当然知道蔡华溟的疑虑,继而又道:
    “蔡公子既想再回到宫廷暗卫的队伍里,势必得将您那张大名鼎鼎的脸隐藏起来,对吧,‘飚’卫主?”
    一听这话,蔡华溟心里一惊,浑身杀气涌现,质问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下说过了,我家主子知道您现在需要他。”
    “……带路。”
    “这边请。”
    紫衣少女走在蔡华溟前面,蔡华溟不禁惊叹不已。
    方才他身上的杀气尽数逼近紫衣少女,然而她却纹丝不动,还淡定自若地对他以礼相待。
    若是一个传话的仆从都已经对杀气免疫了,那么她的主子——可想而知了。
    其实不然,此刻鸢儿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步伐也略显不稳,不知是不是蔡华溟的心理作用,他竟没有看出鸢儿的异样。
    按理说鸢儿是不会为蔡华溟的杀气所震撼的,可那一瞬,她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血川的威慑,熟悉又遥远,陌生却又近在咫尺。
    这个感觉……是属于血川第四重的!
    鸢儿在察觉到这股杀气来源时,心头一颤:
    她是真的没想到主子竟会让武榜第一加入血川!且不说蔡华溟怎会心甘情愿,单就谈主子竟有那样大的本领让蔡华溟心甘情愿,她心里便是一阵不安。
    血川的四重刑罚,是受刑、割肉、剥皮、弑亲。
    于鸢儿来说,最大的心理阴影莫过于第四重刑罚——弑亲。
    当初,她既有胆犯下要受四重刑罚的过错,也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受刑、割肉、剥皮,她一一挨了下来,是因为一个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她哪里错了?
    三重刑罚过后,她已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正当她即将大笑着说出“还有什么”的时候,她却看见,一名蒙面的男子带来了她的亲人。
    她愣住了,直至那男子开口道:
    “第四重刑罚,你的亲人要接受前三重刑罚,并且,由你亲自动手。”蒙面男子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仿佛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顿时感到不可置信,迟迟不肯动手。
    蒙面男子似乎不耐烦了,浑身杀气腾腾:
    “要我给你示范?”说罢,架起她的父亲,绑在十字架上,开始实施鞭刑。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杀气,同蔡华溟身上的,如出一辙——她怎能不心慌?
    在咄咄不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敬雅客栈最奢华、最静谧的一间包厢前。
    即使再怎么不安,鸢儿也知道不能现在就表现出来——至少,在她有十足的把握前,这份仇恨还必须隐藏在心底。她轻轻禀报道:
    “主子,‘飚’卫主到了。”
    “吱呀——”,门开了,却并没有人来开门的迹象,只听得里面有人悠悠地道:
    “‘飚’卫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声音清脆动听,却一下下地敲击着蔡华溟的心脏:
    溪玉枫?怎么会是他?
    “鸢儿,你先下去吧,你可以去干点儿其它的事情,比如说,”溪玉枫说着,嘴角微微翘起,抬起眼眸望着鸢儿,“去血川看看林枭。”
    鸢儿一听,喜出望外,立刻跪下道:
    “多谢主子。”而后自觉地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鸢儿退下后,溪玉枫爽朗开口:
    “‘飚’卫主,怎么不会是我?况且,现在你不正是需要我的时候吗?”
    蔡华溟一惊,而后释然一笑:
    “我倒是忘了,溪先生还有读心这一本领呢。”
    是的,溪玉枫会读心术,而且,这读心术并不是现代所谓的“心理学”,通过细致观察得到的,而是,借助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得到的。
    六年前,蔡华溟就知道这一秘密了。
    “呵,‘飚’卫主别一重逢就掀我老底儿呀。”溪玉枫一口一个“‘飚’卫主”,在蔡华溟听来异常讽刺。
    “溪先生,我早已不是暗卫卫主,你这样称呼我,我可承受不起。”
    “不,”溪玉枫说着端起一旁的茶杯,嘴边笑意更浓,“你很快,就又是暗卫卫主了,只不过,我不会再称呼你为‘飚’卫主罢了。”
    蔡华溟听得,微微一怔:
    是啊,溪玉枫是何许人也,他既然能帮我躲避皇宫里那位的追杀,也同样可以助我重回宫廷暗卫。只是……上一次他要我以在血川工作为代价,这次,不知又要我干什么……
    溪玉枫盯着眼前思虑的蔡华溟,轻笑一声,微微摇头。
    他当然知道蔡华溟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却不愿再去使用读心术一探究竟:
    秘密看多了,人心识久了,便就累了……
    “……‘飚’卫主,我帮你进入宫廷暗卫,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必要时,我会再助你。”溪玉枫总归是受不了蔡华溟苦思冥想半天,还是开了口。
    蔡华溟被溪玉枫打断了思绪,听到这一番话,愣了半晌,道:
    “……溪先生,我该支付你什么样的报酬?”
    溪玉枫仍是笑着:果然,蔡华溟不会拒绝他,因为蔡华溟没有这个资格;
    蔡华溟当然可以选择浪迹江湖,可是他无法忽视皇帝的背叛;
    他亦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入选暗卫,可是他深知自己和整个宫廷暗卫的武力差距。
    “报酬暂且不谈,你只管去拿回本属于你自己的东西,需要时,我会派鸢儿通知你。”溪玉枫的话晦暗不明,让人摸不清话里的意思。
    “……好。”蔡华溟声音刚落,倏地便没了人影。
    溪玉枫抓住了他现在的无助,趁虚而入,他便不得不接受溪玉枫的帮助——
    要想报复皇帝,就必须打入宫廷暗卫内部;要想打入宫廷暗卫内部,就必须依靠他人的帮助。
    很显然,这个便宜被溪玉枫占了。
    溪玉枫相当于要了他一个承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内容不定,也就多了好几分变数;
    六年前的溪玉枫可没这么啰嗦……
    蔡华溟想着,一路往宫廷暗卫招人的地方走去。
    ……
    待蔡华溟走后,一道俏丽的身影站在门外晃悠,也不进门来,似是在等待某人的吩咐。
    溪玉枫接待完蔡华溟,正想好好休息一番时,突然瞧见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轻叹一声,疲倦地眨了眨眼,继而拖着惰懒的长音道:
    “在那儿晃了有一会儿了吧?从现代回来也不立刻向我禀报,我看你是想去血川‘玩玩’儿了,是吗?”
    一听这话,那道身影立马蹦跶进来了。
    一袭白衣胜雪,和溪玉枫的白衫正好相衬;
    一头青丝漫不经心地束在脑后,仍有几缕未束起的发丝跟着垂下的乌黑随风飘扬;
    一副玉脸显露,五官精致,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怠——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全祥宜。
    此刻,她却显得唯唯诺诺,就连身躯也在跟着微微颤抖:
    “奴婢不敢打扰主子和贵客,方才便在门外候着,还望主子饶过奴婢这一回。”
    看着眼前人这样拘束,溪玉枫倒是笑了,笑得那样轻松,那样释怀:
    “墨楠啊,以后用不着这么拘谨。我方才,是和你开玩笑的,不必放在心上。来,帮我沏杯茶。”说着,溪玉枫端起茶壶晃了晃。
    “是……”墨楠小心翼翼地把茶壶接了过来。
    本来她不是那样一个听人差遣的小丫鬟,只因为,她亲眼看着溪玉枫,那个玉面修罗,把她的父母丢进血川,生生受了三重刑罚。
    那个时候,她趴在父母尸体上痛哭,却被溪玉枫带走当作丫鬟,她还记得那时溪玉枫的话:
    “这个丫头不错,带回去服侍我吧。”
    从那时起,她就怕极了溪玉枫,却又不得不整日面对他——面对自己的仇人,却还要低声下气。
    墨楠正在沏茶,冷不丁听得溪玉枫一句:
    “墨楠,你有喜欢的人吗?”
    墨楠吓得立马跪了下去:
    “奴婢、奴婢一心只想着服侍主子,未曾有过什么喜欢的人……”
    “哦?是吗?那便太好了!你可知,鸢儿喜欢上了林枭,终是无法完全为我所用了;幸好我还有你,若你也为情所困,那我,可就真的没辙了。”
    对于这样一番话,墨楠很是不解,低下头来继续沏茶,眼睛里闪烁着不明所以。
    ——————————
    作者有话说:
    ……斑心貌似突破了极限,这次写了四千多……
    以前斑心都是一章一千左右;灵感来了的时候呢,就两千左右;八月份开始,就在三千晃了;今天,又干了四千……
    斑心要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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