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源心中一惊,来人出现的十分突兀,事先毫无察觉,虽说是心思不宁,未多加戒备,可仍见其人功法之高,不在自己之下。细看面容,不大熟识,又急着赶路,心情焦急,自然越发恼怒,不悦道:“不知道友令名,仙乡何处?贫道经年不出荒居,先前诸多故旧大半失了联络,还请让开道路,容我自去!”
那道人也不作恼,微微一笑道:“罗道友贵人多忘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昔年天宝年中,贫道与前世的恩师曾经往九陇山拜望罗真人,后来贫道转上一劫,转拜在长眉真人驾前,如今在这太白山积翠崖修行,因为我素来喜欢化为剑光虹霓,巡游四海,诸位同道给我起了个外号,唤作万里飞虹!”
罗源略一回想,这才记起,倒是知道长眉真人有一个弟子唤作万里飞虹佟元奇的,乃是罗浮七仙之一,不过素未谋面,自然也不知前世是何来历。如今这人半路闪出,攀故论交,又不好失礼,只得耐着性子道:“原来是佟道友当面,千年一瞬,岁月悠悠,白云苍狗,真真是造化弄人。不过今日贫道有要事在身,不得闲暇,来日再登门拜访,当面请罪吧!”
说罢罗源移步,欲要离去。
佟元奇一伸手将他拦住笑道:“罗道友何事匆忙,修道之人岁月悠长,心性恬淡,如何这般火急火燎的失了气度!”
罗源哭笑不得,拱手道:“佟道友不知内情,我是要去搬兵救人,十万火急,好友危在旦夕,不容耽搁!”说罢将佟元奇胳膊一推,举步而行!
佟元奇哪里能容他走脱,一把拉住腰间丝绦,依旧戏谑笑道:“贫道也最是急公好义的,到底是何方道友身陷危难,你我二人联手,还不能化解危机吗?”
罗源无奈,苦笑道:“乃是贫道一位好友,在西凉被几个魔教的老鬼困住。他独子是五台派的弟子,我受他灵符护身,远遁突围,这便要往五台山,找五台门中高人搭救!”
佟元奇依旧不放手,哂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这点小事也值得道友担忧嘛!贫道这便与你同去,何需往五台看人脸色!?况且那五台派道法驳杂,门人良莠不齐,以贫道之见,还是与五台那帮徒众敬而远之才是好呢!”
罗源微一皱眉,听出内里的蹊跷,他虽久居西域天山,不闻外事,但也知道些中原门派的恩怨,五台、峨眉斗剑的大概,自然不愿多事,甩开佟元奇的手,不悦道:“我那好友有难,自然先行告知他的儿子,贫道受人之托,也当忠人之事,至于五台派行止品性是好是歹,哪有我置喙品评的余地?”
佟元奇却也不恼,呵呵一笑道:“罗道友无需顾虑,降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人的本分,我峨眉派岂能落在他人之后?魔教肆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贫道虽然道法平平,难入尊驾法眼。不过今日恰好几位同门师兄弟在舍下一晤,若是不弃,便请道友一并光降寒舍,商议救人之事如何?也免得你来回奔波,耽搁功夫!”
罗源心中恚怒,又急着救人,当即拉下面皮,冷冷道:“佟道友好生无理,再不放手,休怪我落你的面皮!”
佟元奇也即刻变色,冷冷道:“你这人也真是不知好歹了,定要与五台妖人沆瀣一气吗?我是看在旧日情面上指点于你,再不见机回头,怕是要祸及己身,还累及令恩师罗真人一世英名!”
罗源再不与他客套,心中默念诀法,身形晃眼之间,化为一团虚雾精光,倏忽一闪,不见了去向。
佟元奇虽早有戒备,也难察罗公远独门隐身秘法,一把虚握,失了罗源的方位。耳边还传来罗源怒喝之声,骂道:“你这贼道,阻我救人,定是与魔教妖人朋比为奸了。今日小道爷没空与你周旋,日后定上太白山积翠崖讨个说法!”
这佟元奇脸色难看,却也不慌张,朗声清啸,大喝一声道:“诸位师兄,看来这罗真人的孽徒,铁了心与五台贼子狼狈为奸了,少不得我等大义灭亲、替天行道吧!”
话音未落,积翠崖下,忽然激射三道遁光剑气,分列三才方位、暗摄六合元炁。忽地现出三人身形,一齐手执剑诀,往虚空一指。
只见飞升而起三团夺目荧光,罩定当间,又听一声闷哼,罗源现出身影,被围在当中,面色微微潮红,怒目环视。
原来罗源先前借着司徒兴明的隐身灵符,远遁千里,脱了魔爪,那符自然便失了灵效,只是仗着本门心法,架起剑光而行。罗公远所传心法虽是神妙,但罗源早被峨眉山上诸人计算,设下埋伏,自然难以脱身。
佟元奇拱手笑道:“多谢三位师兄,要是我一人单独应付,怕是要耽误掌教师兄的大计了!”
书中暗表,这三人乃是髯仙李元化、风火道人吴元智与岷山蒋松岭朝天观水镜道人。
先前在峨眉太元洞中,玄真子与妙一真人齐漱溟算出西北魔教肆虐,又算出司徒兴明有难,自然牵扯出司徒平与其身后的五台派,便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打定主意,闭门不出。只是怕司徒兴明不死,五台与魔教之仇还不够深厚,便命人路中拦住救兵,暂令五台无法救援。
妙一真人道:“那罗源师从公远真人,多年潜心闭关修行,不知其人术法如何?冒然从事,不知是否妥当?”
玄真子笑道:“师弟莫要担忧,这些前辈真人,飞升日久,素来不闻俗世。驾前的子弟,但凡有些根骨造化的,早可飞升。似罗源这般连转世重修都不能的,能有什么作为?不过也不得不防备他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本事,师弟只需多派遣人手,自然做的滴水不漏!”
妙一真人略一思忖,觉着有理,便命万里飞虹佟元奇在太白山埋伏,又令髯仙李元化、风火道人吴元智与岷山蒋松岭朝天观水镜道人带了三光摄形定魂镜前往。
这宝镜乃是当年长眉真人仿着昊天镜炼制的,一共三面,只要得了这人的一丝气机,在日光、月光、星光之下,便能照定身形、慑人魂魄,倒也是一件稀罕的宝物。
髯仙李元化道:“若不是师弟你拦住这贼子,察觉他一缕气机,我三人也轻易拿不住他!到底是修行多年的高道!”
原来先前佟元奇拦住罗源,拉住他腰间丝绦,便暗中激发三光镜,将他困住。
罗源被人暗算,这才醒悟过来,怒不可遏,叱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峨眉,原来俱是伪善小人,等道爷我得空,定要踏平你峨眉老巢,将尔等恶性,公布天下!”
李元化哂笑道:“我等敬你修行不易,只是希望你不要与五台妖人过从太密,便是出手拦阻也是一番美意,何苦出语伤人,侮辱我太清峨眉千年的名声!”
风火道人吴元智接口骂道:“这贼道血口喷人,辱我峨眉。长眉先师若在,也定不与他干休!”
佟元奇也道:“罗道友,看在昔年一点香火情面上,你速速就擒,与我等回太元洞请罪,还有一线生机。再有迟疑,定陷万劫不复的境地!”
罗源怒极反笑,心中担忧司徒兴明如何脱困,有惭愧怕是难以完成老友相托,油然而生鱼死网破的念头,环指诸人道:“也罢,就让我教训教训你们这帮奸诈小人!”
话音未落,两肩各斜飞出一道金光,伴着赤霞,正是双龙金钩,按着火龙剑经,施展开来。这两条火龙,各张巨口,择人而噬,又以巨尾作鞭,横扫千军,均是以一敌二的架势。罗源这便是全面发难,与佟元奇四人战在一处了。
峨眉四人见他剑势高古,常有惊人之威,乃不求冒进,稳住身形,将罗源牢牢困住,见机而行。
不多时罗源心中焦躁不安,这般车轮混战,只能将自己活活累死,无法脱身,只得将心一横,袖中取出白玉短笛,往空中一抛,忽地涨大有七八丈长短,五六尺粗细,内里传来隐隐耳语,又似鸟鸣虫唱,不知是何路数。
佟元奇四人虽早有防备却未见过这般法术,当即有些慌张,心神受了蛊惑,阵脚露出破绽。
罗源这件宝物唤作九幽环佩玲珑笛,乃是罗公远昔年魂游地府,窥见阎罗殿中为是酆都大帝寿诞,演习舞乐,不由听得出神。阎君察觉,念他日后乃是凌霄宝殿中有名之人,不好降罪,只将他定住,押往酆都大帝驾前,听候发落。
酆都大帝听罢阎君所奏,降下敇旨,不但宽免其不告而入之罪,还特加优渥,允其在偏殿聆听地府鬼众演奏的幽冥鬼曲。这些曲牌,与阳世乐曲大相径庭,却也暗合阴阳转化之机、万物消长之道。
罗公远得此奇遇,回转阳世,乃自东海绝深之处,取来一段阴沉枯竹,将所知地府鬼音闭合其中,以声御形,炼化了一十三颗幽冥诛心阴雷。平时只是一杆白玉般的短笛,施将起来,便可奏想鬼曲,蛊惑人的心神,与不知不觉之中,诛心阴雷炸开,坏了对手的九窍气海。
不过这阴雷过于歹毒阴狠,只可施展一次,便告毁损,且施法之人也受其反噬,一个对时后,生机断绝,沉沦地府,还要受阿鼻地狱万年酷刑。
罗公远也是一再叮嘱罗源,不到万不得已的绝境,不可施展。否则师徒暌违万年方可再会,岂不是憾事?
今日罗源被围,好友危在旦夕,只得出此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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