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中,神隐长发散乱,血衣斑驳,如漂泊的鬼魅,赤足行走在血流成河的街道上,失魂游离于这早已不属于他的世间。┏┛
他不明白他刻骨铭心的挚爱之人为何会在山河破碎的此刻抛弃他,仅仅是为了一个只和她说过不到几次话的政敌。
他只知道她为慕千离挡剑求情,她说若要复仇,须得合欢树枯,便再也不拦他。
那合欢树是他和她一起栽种的,如今也不过一株树苗。离开烟京之前,他还特意去看了一眼,虽然纤弱,却是生机盎然。此时正值盛夏,秋季远未到来,树枯?何时才会枯呢?明年么?还是数十年,数百年?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拒绝她的权利。
一切的一切从最初的遇见就已经输了……
少女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跟在神隐身后。
他一路走,她一路跟。
她跟着他,细细地行走过他们曾相逢的每一条路径。她看见他疯癫痴笑,心碎成魔,亲手将三生石的名字毁去,心血染的满池莲花殷红妖冶,鲜血欲滴。
她跟随着他的背影,千山万水,古庙荒村,只要他不经意回头定能看见她的面容,可直到烟京,他一次头也没有回过。
朱红的院门重重合上,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她靠着院墙,他隔着墙和她背靠相依。
他能看见她,就如她能看到他一样。
可谁都没有说话,就好像彼此从来都不存在。
相传圣女是神的血脉,所以不容世俗玷污,更不容和人相爱,逆天而行,就得遭天道反噬,诅咒缠身,爱人者和被爱者皆会万劫不复。
山中岁月千百年如一日,哪抵得上人世繁华万千。
她不甘长生寂寞,自私地想要寻找着一颗和自己滚烫相拥的心,终于被她寻到,那时方才觉得万物颜色。
明知一开始就是错却自私地一意孤行下去,妄想逃脱天道的惩罚,却到底害人害己。魔障执念,其实魔障最深的是她,执念最重的也是她。
一切罪孽由她而起,明知道那样只会让他在地狱的业火中永无救赎,可她到底不愿放过。
他爱的轰轰烈烈,撕心裂肺,爱情却只是他一个人的爱情。而她不过一个贪婪掠过之人。
缘起如花开,缘灭如花谢。
她的生命也快凋零了呢……
于他,她到底只有亏欠两字,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灵门的风景也不算太差,纵使大夏终究会灭亡,可他到底不会如此心痛绝望,不爱上,就不会被伤害。他也可以找一个他爱的,也真心爱他的人,平淡喜乐的过上一生,纵然他的生命里再无她的痕迹。
这世上最好的相爱,就是从来不曾相遇……
**
夕阳绯色如血,暮色沉沉,麦浪翻滚的山岗上。
脏兮兮的小奶娃低着头,肥嘟嘟的精致脸庞写满了委屈:“阿隐……”
男人负着一只手,浅紫衣袍,遗世谪仙,笑的温和:“又和人打架了?”
小奶娃傲娇道:“才不是。他们笑我胖,笑我是猪。我这么可爱,哪里像猪了!”
“嗯,我看看。”
男人笑意盈盈地捏了捏小奶娃肉肉的小脸,故作惊诧道:“呀,这么小脸上肉比我都多。”
小奶娃更委屈了。阿隐的脸上根本就捏不起什么肉,她的脸上随随便便一捏就捏上了。阿隐是大人,她是小孩。小孩脸上的肉居然比大人都多,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意识到小奶娃的自尊受到了伤害,男人温柔安慰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肉嘟嘟的模样,很讨喜呢。再说了你还小,等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小奶娃眼泪汪汪的望着男人,奶声奶气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别看我如今这般瘦,小时候简直胖成个球,圆滚滚的,就连走路都一滚一滚的呢。你现在虽然圆润了些可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你一定会很美很美的。”
男人说着从身后提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放到小奶娃怀里。
小奶娃疑惑道:“兔兔?”
男人笑道:“这是你今晚的晚饭。”
小奶娃把兔子紧紧抱在怀里,“不要兔兔这么可爱,才不要吃它!”
男人宠溺道:“你若喜欢养起来便是。天色不早了,回家吧。”
“嗯。”
小奶娃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消失在金色的麦浪中。
**
庭院里雪花飘洒,廊下,江渊眼角噙着泪水,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熟悉的冰天雪地,抚着摸了摸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微微叹息。
又做梦了呢。
怀孕之后的她简直跟头猪没有任何区别,随时随地都能睡着。比起疲惫,她更能清晰感受到体内的生机正在逐渐的流逝,不由地想起那日神隐说的话,他们的宿命早已在六百多年前就被灵心决定了。
她知道灵心的宿命是什么,灵心爱神隐,所以会选择神隐消亡之际,同去同归,可她不同,她爱的是孤雪。前尘过往固然存在过,却也决定不了当下。
比起神隐和灵心的生死纠缠,她更希望有生之年能和孤雪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死亡不要来的太快,她不想离开呢。
温热的指尖怜惜地擦拭掉江渊眼角的泪滴,慕遮天端着殷红的药汤,冷眸深情的立在江渊面前,衣袍轻扬,携淡淡梅香。
慕遮天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江渊的嘴里,冷冽的嗓音柔情不已:“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送你一副脚链吗?”
“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送她脚链难道不是因为好看吗?
“那是因为你送了我一块琉璃啊。”
慕遮天似是轻叹无奈,深情道:“你赠琉璃,我无法拒绝,只能命人打造了一副精致的脚链回赠于你。除非你砍了自己一双脚,不然就再也不能将我离弃。”
江渊的心头一揪。琉璃,流离?原是她一开初兆头就没有选好。难怪孤雪要用脚链拴在着她。
她赠他百世流离,他就要栓她永生永世。不然怎生奈何?
江渊抱住慕遮天的腰身,颤抖哽咽,“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慕遮天抚摸着江渊的头顶,微微嘶哑:“我知道。”
他们不会再分开。他可以守着她,永远地守下去,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分离……
远处的神念静静地看着相拥在一起两人,一如既往的面若寒霜。
他自记事起,见到的就只有父王一人。
父王教他武功剑术,心思策略,却从未让他看过一眼外面的世界,身边的仆从从来都是一群死气沉沉的傀儡。
是以他不知何年年月,只知身边的傀儡容颜衰退,换了不知繁多。
直到有一天,父王告诉他,他的娘亲要回来了。
他当然知道娘亲是什么,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也就无从念想,可是那时心中竟不知为何隐隐悸动。
父王告诉他,他的娘亲回来了,他就可以真正的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也很精彩,他应该出去看一看。
父王说他自己也要出一趟很远很远的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必须好好听娘亲的话,那样娘亲才会爱他,他才不会孤单,才会幸福。
神念抬目望着大雪飘扬的天空。
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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