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公公告诉了周小白他的身世,当然也告诉了周小白其父周大仁并没有死去的事实。汤公公之所以说这么多,难道单单就是为了要让周小白或者是周家人将自己视为恩人么?
当然不是。
汤公公之前并没有着急想要帮助周小白,是因为他知道展枭的身份,乃是燕王朱棣次子朱高煦的后人,他自己一心想要帮的乃是燕王这一系,建文帝的子孙不过是他眼中的棋子。
这时代的人大多将朱植这一系视为正统,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甚至是朝廷中的一些大臣,他们可是将建文帝视为正统的。只有燕王这一系非常的可怜,被这时代几乎全部的人都视为乱臣贼子。
汤公公心知:打着燕王的旗号的造反,那是不可能成功的。他必须要借用的,正是建文帝这一系的号召力。早在汤公公加入黑龙会的时候,他便是黑龙会的内堂弟子,位列散仙,因为他的武功确实很高,还被当时的建文帝朱允炆视为心腹。建文帝何以对此人如此放心?只因汤公公此人,正是古有刀推荐加入黑龙会的。
古有刀之所以会推荐汤公公加入黑龙会,当然是他早就知道汤公公的身份,此人乃是燕王世子朱高煦派遣到宫中去做太监的。古有刀的心中想法,完全不像他本身的作派,他其实一直矛盾重重。
靖难之役以后,在古有刀心中,无论是燕王也罢,建文帝也好,这不管哪一系做皇帝,他都可以接受。他唯一接受不了的,正是当今朱植这一系。
就在四年前,已经在南京栖霞寺修行多年的朱允炆圆寂之时,他找来了自己的儿子朱文奎,也就是周大仁。汤公公当时也在场,不过他跟古有刀一样,都躲在朱允炆的卧榻之后的隔间之中,暗中保护着这位即将圆寂的皇帝……
四年前的栖霞寺,五月时节,已是春夏交际之时。朱允炆身着一身僧袍,安静的侧卧在床榻之上,神色异常的平静,他一手还在拨动着念珠,口中称颂着弥勒佛的名号。
周大仁此时因为大儿子被单青扣住,已经回到了金陵。他这一次之所以回来的这么着急,除了自己大儿子周伯文被扣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之前收到了古有刀的传话,知道自己的爹爹快要不行了,近一段时间他正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的。还好黄天不负有心人,终究在金陵城外的栖霞寺中,见到了自己爹爹朱允炆的最后一面。
此刻,周大仁跪在栖霞寺禅房的地上,目中含泪,哽咽不能自己。朱允炆,或者说是妙因禅师看到以后,却微笑着将手中拨弄的佛珠递给了他道:“出家即是无家,在家为父子,出家即为陌路,施主又何必悲伤呢?”
周大仁叩拜道:“爹爹,真的就要离开了么?儿子还有许多事情未做,离不开您啊。”
妙因禅师道:“施主,不要再这般称呼。需知有因自然有果,不是老衲要离开,实在是弥勒佛召唤老衲,让老衲今日得升兜率仙宫去了。”
周大仁悲咽道:“大师去了以后,这大明的江山怎么办?”
妙因禅师闻言,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目,平静道:“江山自是待后人,由它去,由它去。”
周大仁又道:“江山不要了,那大师的儿孙们该怎么办?若是被逆贼发现,岂非诛灭满门?”
妙因禅师微笑道:“江山不是你的,不是老衲的,也不是他的。好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后人去做吧,你身上的石眼也交给施主三子,施主切记不要再去争夺那些虚空之事,皇帝谁做又有什么要紧?天下无事,百姓安乐就是大道。”
周大仁心知自己的爹爹朱允炆早就参破了玄机,已经不将复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眼见妙因禅师就要闭上眼睛,周大仁连忙道:“大师还有何话说?”
妙因禅师道:“桃中一支开吾家,因缘宿命皆由它。纵然天下应有意,还是庭前月下花。”说完,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大仁伸出手探了探禅师的鼻息,知道老父已去,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汤公公那时就在想,这朱允炆死了,他儿子哭的这么悲伤,哪里看得出一丝担当天下的意思?都不如燕王次子朱高煦的儿子,瞧瞧展枭此人,都比这朱允炆的后人强了数倍不止。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汤公公对仍就困惑的周小白言道:“今日时间已不早了,本督这就送你出去。你千万好自为之,切莫着了固川王的道,这人可比本督心狠多了。”
周小白笑了笑:“公公就不怕我说出去这件密室的所在?我若是到朝廷去告发你乃是燕逆余孽,你能奈我何?”
汤公公冷声道:“燕逆?什么是燕逆?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复兴建文帝的大业而活着的。你自己若是将此事说出去,那朝廷自然先要杀了你,不是么?”
周小白道:“不错,若你说的是真的,自当是我死。唉,我原本只想遛狗逗鸟,平安过了这辈子就好。谁料自己竟然是这么个身份,算了,过一天便是一天,随他去吧。”
汤公公道:“你这性子还不如你那大哥,看来这大明天下之事靠不得你了。”
周小白心道:我不过是一个穿越来的,我管这么多做什么?小爷我平时都懒得去搞什么发明创造,我还想做皇帝?这是吃什么苦头哦。哪一个好皇帝不是累的半死?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大明不是挺好的么?你看啊,百姓虽然谈不上安居乐业,但是勤劳总能混个温饱,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将脑袋提在裤裆里的事情?”
汤公公闻言一愣,忽而发怒道:“怎么会有你这般毫无良心之人!你比那蜀后主都可恶百倍!这江山原本是你家的啊,现在被别人坐了,你就活的这么惬意?真能睡得着么?”
周小白道:“好了好了,我们先上去吧,这里不怎么通风,待得久了太闷了。”
汤公公也是无奈,自己已经交了老底,怎么会碰到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早知如此,又何必要带他来这里?在汤公公原本的计划中,周小白听到真相应该大吃一惊,然后询问自己的安排,这样自己便可以说出自己的计划,跟他订立盟约,从而好利用他做自己的事情。
无奈之事已至此,汤公公只能道:“也罢,既然你已经知晓身世,本督便送你出去。告诉你,太皇太后恐怕时日不多,你以后千万当心王振这人。”
周小白点了点头:“恩,这个我知道的。”
汤公公又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告诉他人,便是你母亲也不能告诉,否则本督一但得知,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周小白瞪了他一眼:“你这贼子,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可外传,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妨给我颗含笑半步颠吃?”
汤公公意外道:“含笑半步癫?听着像毒药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给你吃毒药?”
周小白道:“你这人定然打得这个主意,但是小爷不妨告诉你,只要你给我吃毒药,我明日立马就去告发你,这样你的计划也就全完了。”
汤公公惊讶于眼前之人的想法,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自己的计划。想了一会,还是咬了咬牙道:“好!那本督便不给你吃毒药,但你千万不要上了苏孝犁的当。本督这一番苦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这建文帝一脉。”
周小白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你想死,小爷我还不想死呢。”
两人就这么聊着走出了密室,汤公公吩咐将周小白和李代木,周桐一起送出了东厂的大门,自己这才叹了口气回房去了。
出了大门,外边的天色已经隐隐有些发亮了,不知不觉这一夜都要过去了。
周小白猛然拍了怕李代木的肩头道:“哎呀!不好!这回家去如何跟母亲大人交代?”
李代木道:“实话实说,我们被东厂之人拦住去问话,自然回来晚了。”
周桐道:“汤公公能把我们放了,看来还是老爷点子多啊。”
周小白心下有了计较,便坐上马车,回到了家中。果然,周家上下都快急疯了,眼见周小白一夜未归,早已派人四处打听去了。乐小姐跟贞娘自是一夜未睡。
将周小白接到前厅吃过早饭,周氏这才询问起他一夜未归之事,周小白倒是有什么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提起密室那段。
周氏听完周小白说的话,叹了口气道:“汤公公如今重掌大权,这次定然是给了你一个下马威,我儿倒是能言善辩,能够平安归来,这就好。”
周小白道:“汤公公此番来到京师,也不知道他走的什么门路,儿子想去跟朋友打听一下。”
周氏道:“又是朋友,昨夜你没吃饭便去见那什么金陵来的朋友,这才被汤公公捉了去。儿啊,朋友交往还是要小心才是,切莫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心之不可无啊。”
周小白点了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周氏道:“既然要前去打听事情,却也并非急在一时,昨夜你一夜未睡,先去房中歇息,我已经吩咐香草给你熬了一碗安神汤,你喝了再去睡。”
周小白心道:母亲一直以来都是很疼自己的,唉,父亲没死的事情要不要说呢?心里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毕竟这话只是听汤公公说的,虽然有七八分可信,却也要以防万一啊。
回到房中,喝了丫鬟香草煮的安神汤,周小白又是洗漱了一番,方才躺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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