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人间

第433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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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轰然,在宣庆帝耳中却是死寂。
    宣庆帝的脸上已全然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目光空洞的殿中站着的长公主和苏如赋,身侧的陈皇后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做了多年皇帝的他仍旧免不去心底不断涌上来的那股悲哀、愤怒,那是多年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年曾经迫使过他走上揭竿而起的路,哪怕后世的史书会说他篡权夺位,他仍旧没能控制住自己。
    往事一幕幕在跟前闪过:
    长公主整整比他小十岁,当年长公主朱青怜出生的时候,他殷殷切切的抱过这个小妹妹,日日夜夜盼着小妹妹能长大成人。那时候,哪怕是皇子里有人说一句小妹妹不好看,他都能冲上去打人。可他那么宝贝着的小妹妹,后来却走上了和亲的路,饱受屈辱,险些死在那凶恶的地方。他还记得小妹妹和亲的那一天,穿着红色的嫁衣,一滴眼泪都没落,只不断的告诉他,让他别担心……
    那么那么好的妹妹,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如今,他还是想不明白。陈昭,当年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慕小妹妹要娶她为妻的女人,在小妹妹走后还曾经失魂落魄的夜夜酒馆买醉的男人,到底是有几张面孔?
    当年那一场和亲蹊跷,他知道,小妹妹并非自愿,他也知道,只是他以为,是前朝的皇室逼迫了她,原来不是。
    确实有人逼迫她,原来并非前朝,而是被他信任了三十年的陈昭,而是那个曾经爱慕着她、而她也许了芳心的人……
    宣庆帝缓缓闭上眼睛,眼中已潮湿,他害怕再看一眼小妹,眼泪就得落下来。
    当年旧事是他的痛,更是小妹的痛,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小妹的痛远远比他想的更深,只因那伤口是她心头所爱赠与!
    陈昭,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宣庆帝的牙齿咬得咯嘣响,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怕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会冲上殿中将陈昭揪出来痛打一通,犹如当年还是青年时代怒发冲冠。他暗暗平复了好久,再睁开眼时,双眸血红,平稳的声音里全是浓重的杀意:“陈昭,长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陈昭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
    宣庆帝问话,他该站起来,可他没有。
    他的腿软了,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他从未这样过,但这一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撑着在桌子下暗暗尝试了几次,才终于从座位上起来,身躯狠狠一晃,他几乎稳不住,便顺势跪在了殿中:“陛下,长公主所言罪状惊天骇地,老臣不敢善领!长公主说自己有证据,证据呢?还请长公主面呈出来,让老臣心服口服!”
    殿中本已喧闹非常,闻言,倒是一片静寂。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宣庆帝。
    长公主的证据,都已经摆在了宣庆帝的案桌前。
    一份奏章,一封迷信,一份名单。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弹劾陈昭的前面四条罪名的,这最后的两条罪名骇人听闻,若无实证,任谁都不敢领。一旦领了,就是诛灭九族的天大罪名!
    陈昭要证据,也在情理之中。
    长公主微微颔首,回头看了一眼陈昭。那一眼,长公主浑浊的老眼里露出嘲讽之色,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般说。
    陈昭的心险些停止了跳动。
    多年不打交道,他仍旧熟悉这个人,这是她胸有成竹的表现。
    恰在这时,一直围观没说话的朱信之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陈太保,凭着你手书的那一封构陷皇子的密函,你本已无活路,如今垂死挣扎,不过是为了保全你们陈家。但,”他顿了顿,接着说:“既然铸成大错,就该知道天道循环不饶人,昨日因种今日果,挣扎亦是无用。”
    陈昭没说话。
    今日结局已经注定,他棋差一招,注定不可逆。
    朱信之是说对了,他垂死挣扎,不过是想保住陈家,保住太子,保住陈皇后,以免陈氏一族被抄家灭族。
    可……还能保得住吗?
    他心中没底。
    朱信之走了出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个人本来就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散着光和热,自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撩起衣摆在殿中跪下,朗声说:“父皇,儿臣有罪。”不等宣庆帝问他什么罪,他自顾自的就说了:“其实在八月初的时候,长公主曾经来找过儿臣,当时发生了两件事。第一,王妃身边的陪嫁丫头死了;第二,高行止所在的泼墨凌芳被薄森带人围了,将高行止抓捕入狱。”
    他一开口,宣庆帝如刀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在质问他,既然是月初的事情,为何会在今日说起。
    朱信之触到宣庆帝凌厉的眼神,内心涌起一阵愧疚:“父皇,儿臣并非有意欺瞒您,只是事关重大,不但关系到您,还关系到一件更为要紧的事,儿臣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故而一直没说。如今证据确凿,儿臣再不能隐瞒。”
    他的声音很稳:“长公主在奏章所说,一切属实。只是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请父皇先审长公主所奏前四条罪名,至于后面两条……”
    “朕,明白。”不等他说完,在座的宣庆帝已点头打断了他。
    朱信之顾及宣庆帝的颜面,宣庆帝自然领情,他方才已经看了那奏章,只因心疼长公主,一时还没缓过来,这会儿慢慢散了那口气,提起这事儿,心底便如怒火盈天,险些烧没了理智——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反应,更何况他还是个天子,太子的存在,就注定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一顶帽子,世人还不知要如何耻笑他!
    可这事自打发生,就再没体面可言!
    宣庆帝做了多年的皇帝,他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他不相信,这事儿可以用皇权压制得住。
    既如此……
    宣庆帝紧紧的捏着拳头,思来想去,才开口:“你和长公主顾忌朕的颜面,不愿直白将事情的真相吐露人前,这份好意,朕懂。只是……”
    说到这,他表情猛地一变,冷笑着回头瞪着身侧这个女人:“只是,这注定是我朱家的奇耻大辱,有人便是知道朕为了颜面,必定不肯大肆宣扬,终究有办法能保得住他们,才做下这等弥天大错。旁人不顾及朕的颜面,朕也早已全无颜面,何必让人称心如意?”
    “念!”
    宣庆帝大喝一声,将那份奏章丢给了景和公公。
    景和公公脸色大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不可!”
    “皇兄不可!”
    “父皇不可!”
    不单单是景和公公,就连长公主和朱信之也连声呼喊。尤其是长公主,她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痛苦,一直说:“皇兄,不可,不可……”
    宣庆帝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恶狠狠的盯着陈皇后:“朕让你念,你就念!”
    景和公公捧着那份奏章,手却抖个不停,声音哆哆嗦嗦,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陈皇后大汗淋漓,将她脸上的胭脂水粉都糊了,她整个人犹如在冷水里捞起来一般,细细看去,身躯不断的在发抖。陈皇后素来稳重,这样狼狈的时候众人从未见过,一看她这幅表情,众人心中倒是对长公主所言信了七七八八,也越发好奇起来,那份奏章里所言到底是什么,为何能让长公主、朱信之都为之隐瞒,又为何会让宣庆帝不惜丢尽颜面也要说出来?
    众人心里猫抓一般的挠着,都看着景和公公,他却抱着那圣旨猛地磕头:“陛下,老奴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念这一份奏章!陛下——”他凄厉的哭着:“你就听淮安王爷的,先审一审那四条罪,再过问这最后两件事,好吗?”
    竟是死都不肯念!
    众人更惊。
    宣庆帝冷冷的跟陈皇后对视片刻,浑身的劲儿都仿佛松了下去,他平静了一下,才说:“好吧,既然如此,先审吧。”
    恰在这时,只见一人快步跑了进来,跪地道:“陛下,四品带刀侍卫孤鹜、长天带着高行止前来求见。”
    陈昭猛地跌坐在地。
    高行止已在早上长公主看过之后就被他转移了,他将高行止藏在自己名下一家酒楼的密室里,一般人是找不到的。方才心头那一点怀疑变成了现实,他已失去了制约长公主的最后筹码。他太自信了,以至于以为只要捏着一个长公主在手,就能将朱信之一步步逼入自己的陷阱,他甚至没准备除此以外的后招,失策,要命的失策!
    今夜,陈家的结局已不可更改!
    “宣——”
    很快,高行止伴着孤鹜、长天缓步走入了殿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瞧见他一身是血,左手小指没了,伤口狰狞的露出,众人都露出骇然之色:听说当年高行止初初入京时,曾经与武举状元裴谢堂打过一架,两人不相上下,这位高公子的武功,可以说在座的没几个能打得过。谁伤的他?
    众人心中一致疑问。却见这位人物狼狈却从容的走到殿中,跪下之后,开口喊了一句:“皇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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