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一眼就看出这少年是被人所害,担心伤害他的人会再回来寻他,于是特意将他安排在这间隐蔽的寮房里养伤。
而当姑母在解开他的衣衫时也是被他的伤吓了一跳,后来姑母说,她为人治病疗伤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重的刀剑伤,心里隐隐替少年捏了一把汗。
这个几乎千疮百孔的少年能够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一阵悠远的钟声传来,将良岫的回忆打断。
已近午时,日光正南,竹影婆娑,映入室内,映在已经空置了十年之久的矮榻上。
尽管惜月已经将屋子匆匆打扫了一番,可是又怎能扫尽十年尘埃?
屋内虽临时点上了烧得旺旺的火盆,殊不知,再旺的炭火也暖不了十年清冷。
良岫坐在内室门外的蒲团上,膝上便放着那张没了琴弦的古琴。
十年前,当那个十三岁的少女,抱着这张琴坐在这只蒲团上,面对着这张矮矮的竹榻时,榻上躺着的便是那位身负重伤,却带给自己无尽温暖的少年。
一样的竹影摇曳,只是当时摇动的却是满窗绿影。
微熏的暮春空气里,除了药香、檀香,还有海棠花和熟麦的芳香,多么让人终生难忘的迷人的气息。
尚细嫩稚拙的手指,划过琴上弦,曾经发出那样悦耳的声音,空灵、悠扬……
少年曾说,这琴声可以治疗他的伤痛。尽管他声音暗哑低沉,可是自己还是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如今,什么都不复存在了,除了这间空荡荡的寮房,这张冰冷的竹榻,还有膝上早已弹不出乐曲的琴。
良岫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空无一物的矮榻,眼睛却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厚厚的帷幕,她依旧能够看见他、听见他,他依旧是他,与那个坐在高高的金色王座上的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他还是她的“墨隐公子”,哪怕如今早已经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假名字。
他留给她的,是一个虚假的名字,半张血肉模糊的脸,暗哑失声的嗓音,和温暖的手、明亮的眼睛、还有纯真的爱……早已消失不见的爱……
这一切让她再也寻不到他、再也认不出他,却也永远忘不掉他。
“墨隐公子,端玉回来了,你可否还想听我弹琴?”一阵悲哀袭来,让良岫几乎窒息,她垂下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长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她苍白的脸。
“墨公子啊,就让端玉,为你再弹最后一曲,从此后,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端玉此人,也再不会有这首夺命《花谶》,就此永诀罢!”
杏树只剩一副枯骨,往事早已随风消散,当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哪里还有受伤的少年穷尽一生无望地寻找,哪里还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在碎作齑粉的等待里青丝染雪?
都散了,都散了,时光抹去一切,可曾留下片痕?
就像良岫的手指,在没有琴弦的琴上,又怎能弹出一个音符?
一缕檀香袅袅升起,窗外的天空变得碧蓝透明,就像澄玉湖的湖水,一望而见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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