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姩处理完手中的账本时天色已晚,见着时间差不多,便提着食盒往沐岫岩的院子里走。
按理来说两夫妻应该共用一个院子才是,沐岫岩考虑到许姩的不便,索性自己搬出来住,将自己的院子给了她。
这样的宠爱至今还在府里传来着。
等到了院子里时许姩径直走向卧室,打开帘子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拿了件外套往后院走。
这时候的沐岫岩通常实在后院吹笛子。
果不其然,才刚刚踏进后院,悠长的笛声就透过花草传来。
后院中茂林修竹、清流引水而入,一方长亭。
沐岫岩身穿一件白衫,背对吹笛,身坐石边,一双腿悬吊在坎边。
白衫在余晖的照映下衬托出他身薄似纸的后背,笛声悠然停止,察觉到了人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
「姩姩,你来了」
自从沐岫岩受伤之后他便经常往这跑,要是许姩不来,他就会在这呆呆地坐上一天,仍由冰冰凉凉的水将双脚泡的发白。
这样做的后果往往是伤很难彻底痊愈,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轻车熟路的将手中的外套取下披在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是泡了多久?身子冰成这样?」
沐岫岩将小腿从水里抽出,滴滴答答的水滴顺着流畅的曲线往下掉,赤足沾地,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也没多久,我原以为你会再晚些,就来这坐坐」
这几日她的确一天比一天晚来,得知是自己的过错,许姩满怀歉意的回复「这几天府里面的事务比较琐碎,虽然不难,但一件件处理下来总要花些时间,下次你就好好在院子里等着,总是乱跑伤好不了的,昨天医生才给我说了你这伤需要静养,偏偏今天你又跑出来逛」
这一连串的关系噼里啪啦的从许姩嘴里跑出来,沐岫岩心中一暖,脚下的冰凉透过脚底传来也感觉不到「其实不用这么事事亲为,你吩咐下去交给他们做就行」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路趁着夕阳回了院子里,等到了院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天上挂着一轮弯月照着两人的身影。
沐岫岩坐在软椅上,容色苍白,招呼着一旁的人倒了杯酸梅汁「姩姩,这几日天闷热的很,我吩咐手下的人送了几桶冰到你院子里,若是不够你就尽管和笙儿说,连带着我院子里的一同给你送回去」
这几日她已经喝够了酸梅汁,从一睁开眼到现在她肚子里已经装了一肚子的汁水,要是再喝一口下去,怕是晚上要反酸水,因此接过酸梅汁之后只是放在手中凉快。
坐了会,许姩才起身回去。
两处院子隔得并不远,穿过个竹廊便到,许姩望着亮起灯的院子,不知怎的突然迈向前的步子突然调了个头,往后山上走。
此时后山上已经没了人,静的只能听到许姩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出现淅淅索索的声音,许姩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思虑到可能是自己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出现幻听,也没太在意。
然而这淅淅索索的声音却并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近,许姩步子加快了些,那声音也跟着加快起来。
「谁?!」
许姩停下脚步,眉眼镇静的转头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后山。
一人从后山上一跃而下,脚尖轻轻点地,许姩有些震惊的出声「怎么是你?」
张霖脸上稍有窘迫,他早早就跟了上来,本只是想看看她,可心里却忍不住,竟然痴痴地跟了一路。
现在被当场抓包,自己就像个偷窥狂一样。
「我…我有事要说」
见到是张霖,许姩放下心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日你晕倒的时候,沈医生给你检查了一番,他给我说你身子虚弱得很,需要一直调理,我去抓了些药,要是有空的话你就来取」
许姩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眼前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的身子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劳烦了,这么晚了先生还是先回去,别让人等你」
说话的时候许姩心里是沉重的,她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身子出了问题,不好怀孕,甚至可以说,怀不了。
这意味着她这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做母亲。
正因为她知道这些,所以,所以她其实早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却始终没有相认。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面前的人是她朝思暮想,夜夜心心念念的人。
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只能压回去,她默默用手中的扇子遮住泛红的眼眶,将注意力转移到笙儿的身上。
他将她拥入怀里的时候,她甚至比他还贪恋这其中的味道。
他比离开时眉眼更深沉了很多,宽肩窄腰,只是他好像受伤了,这伤伤的不轻,就连走路都有些问题。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抱着她往医生那跑。
她心中其实高兴胜过难过,过了这么久,他的心里还有她,但她也难过,她难过自己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她还没做好准备。
可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的身子不好,知道她难以做母亲。
她看向他的眉眼里,里面装载了满目星光,而星光中最耀眼的不过坐在石头上的人。
世间万物,也不过如此。
她还有事要做,还有很多事。
许姩淡漠的看向张霖,站起身「先生,天色已晚,请回」
不等张霖多说,许姩便转身离去。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啊。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许姩深呼吸一口气跨向院子里,笙儿早早就守在门口,见着她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您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差人去寻您了」
端水、洗脸、换衣、上床,许姩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笙儿不时瞧瞧少奶奶的眉眼,担心的询问「您没事吧?」
许姩良久都没开口,呆呆地坐在窗前遥望着夜。
笙儿担心的守在门口,房里一夜也未关灯。
这事始终还是传到沐岫岩的耳朵里,许姩不用猜都知道这事是笙儿做的。
她从昨天看见自己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开始担心,想来肯定是担心了一个晚上,实在是害怕只能求助沐岫岩。
沐岫岩来的时候许姩依旧沉浸在账本里。
他走不了太久的路,何况许姩的院子里满是台阶,上来时微微喘着粗气。
他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许姩不去打扰她,眼里满是柔情。
笙儿急匆匆的想开口,沐岫岩摇摇头拒绝。
一直到了正中午许姩才从账本中抬起头,看见沐岫岩是微讶,轻声开口「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看着他额间出了些细汗,想必已经来了很久。
沐岫岩摇摇头「你继续忙你的,不用管我」
或许是为了缓解氛围,许姩将手中的笔放下「我饿了,不如先去吃饭」
笙儿兴冲冲的抬起头「我去准备!」
饭桌上沐岫岩总是将最好的菜往许姩碗里摞,许姩又夹回去,两人来来回回你一夹我一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话间沐岫岩总是若有若无的问到最近发生的事情
,许姩省略掉关于张霖的部分一一回答。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到了最热的时候。
许姩将沐岫岩留下来小憩,又让笙儿将冰桶放进卧室里才放心的回到书房。
连着好几天都没出现的白鄢陵就在这时突然冲了出来。
她火急火燎的冲向卧室,见着床上躺着的沐岫岩后像是彻底爆发了一般大吼大叫。
这叫声穿过书房门钻进许姩耳朵里。
停笔询问「笙儿,怎么回事?」
笙儿不敢靠的太近,开了门随意问了个人又赶忙进来,语气急匆匆的「少奶奶,是白小姐和少爷吵起来了!守在门外的人说吵了有一会,又不敢乱进」
沐岫岩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人不寒而颤,狭长的眼眸仿佛结上万年寒冰冷冷看着眼前的人。
「你说过只取城,你险些让他死!你知不知道?」
「他死了才好,死了对你对我不都是有利的?」
「你放屁!」白鄢陵发丝散乱,尖利嘶吼出声「你以为他死了,许姩心里念着的人没了,她就会爱上你?我告诉你!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你这个人!」
气氛骤然冰冷到了极点,沐岫岩拿起眼前的茶杯狠狠往面前人身上砸去,茶杯应声响地,碎成几片,飞溅在白鄢陵无暇的脸上,一道血痕瞬间裂开。
一双修长有力的腿从被中伸出,脚上白净如雪,一步一步走到跪坐在地上的人面前。
「说话注意些,姩姩就在隔壁,今天你说的话要是被姩姩听到,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话间沐岫岩抬脚,一脚狠狠踩在白鄢陵的脊梁上。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这只是个警告」
这与平日里那个谦和有礼的沐少爷判若两人,此时的他一举一动均带上让人害怕的修罗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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