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一枕槐安

第八十五章 老妇人

    
    年乘河盯着那具尸体,脸色愈发的冷下,以往跳脱的性子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满腔心酸泪,无法言说。
    他认出了那具尸体,记忆又回到那时候,王大哥手里拿着枪嘶吼着「快走」两个字。
    他早就猜到的,早就应该知道的,王大哥已经死了。
    他还幻想着王大哥能够活着回来,能够活着和他们说笑。
    自责、愧疚,无法言说的情绪灌满了他,终于无法承受住,他跟着跪了下来,忏悔着磕头。
    跃川没见过尸体,双手死死的抓住张霖,而张霖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身影。
    那身影倔强的想要站起来,想要去扒拉地上的尸体。
    他听乘河说过在旧工厂的事情,他还来不及心酸感慨,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告诉他。
    知深已经恢复了记忆。
    可她为什么不认他,还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是在怪他吗?在她一次又一次面对危险的时候、在她一次又一次就要死去的时候,他都不在。
    现在想想,他的确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无数次在家国面前,他都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
    她受的伤、就连无法做一个母亲,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他如今终于明白了,他配不上她的爱,她能够舍弃自己安逸舒适的日子一路追寻,甚至就连保命的项链都交给乘河,让乘河助他一臂之力,可自己却一次一次将她推开。
    这样的思绪在许姩转身的时候被打断。
    许姩愣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视线不自觉的往跃川身上看,最后的目光停留在跃川死死抓住张霖的衣袖上。
    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在乎这个,又转过去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盖在尸体上,艰难的往外拽。
    年乘河快速的站起身,低声开口「我和你一起」
    一声轻飘飘的「好」传来。
    哐当——
    一声坠落的声音传来,许姩低头一看,一把闪着光的寒柄坠地。
    捡起一看,许姩倒抽了口凉气,这把刀是沐岫岩的,是当年的那一把刀。
    而这把刀被王二哥压在身下。
    许姩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被冲刷成一片空白,王大哥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将刀留存着作为证据,希望能被他们发现。
    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冲击着众人的头脑「王大哥!」
    哭吼这一声后,许姩只觉得胸腔翻滚,一口热血涌了出来。
    「噗——」
    众人一惊,面色一变,张霖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那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泪和心痛,许姩承受不住这样苦楚,一个扑腾倒在张霖的怀里。
    「沈医生!快来!!」.
    沐岫岩喝了口热茶,抿了抿唇边残留的茶味问「少奶奶还未回来?」
    半弯着头的老妇人点点头「并未看见,我们采买回来后又等了会,以为少奶奶已经回府便擅自回来,还请少爷责罚」
    笙儿见着情形不对连忙***去开口「少爷,少奶奶或许是给您准备生日礼物,前两日她还问了我您喜欢什么!」
    话说到这沐岫岩的脸色似乎依旧毫无变化,他放下茶盏,淡淡的笑着「白鄢陵呢?最近怎的没看见她?」
    老妇人心里砰砰砰直跳,她是负责管白鄢陵院子的,可最近几天由于太忙的缘故根本无暇去照看白鄢陵,况且上次少爷和白鄢陵吵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做下人的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观察好局势,现在少奶奶风头正盛,自己就是亏待了
    白鄢陵,那也不能亏待少奶奶。
    想着她胡乱编造一通「白小姐如今倒是安分了许多,不似以往那样总是一副坏脾气,这几日正在院子里头侍弄些花花草草」
    这话一说出口老妇人就发觉出了气氛略微的不对劲,跪在地上稍微抬起头去瞧,咽了咽喉咙。
    沐岫岩嘴角轻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老妇人紧张的有些颤动,却还是勉强支撑着回复「不…不知」
    「不知,我今日就让你知道知不知,笙儿,将和风拿来!」
    闻言两人面色皆是一变,笙儿眉眼里全是担忧,这和风是府上用来专门惩治下人们最高的刑罚,和风是一根有手臂这么粗的粗棍,上头还有些倒三角,在打入人的后背时还会有刺痛的肉感,它实在是太过于残忍,因此从未用过。
    而如今少爷竟然要用这个方法来对付面前的这个老妇人。
    笙儿有些于心不忍,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满脸皱纹,身上瘦的成了干柴,求情般的开口「少爷,这和风用在她身上,怕是活不过今日」
    那老妇人似乎还没从惊吓中转醒,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坐在上头的人。
    「笙儿,什么时候我说的话也要经过质问了?」
    笙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少爷,一时间话都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终还是选择吞回肚子里,默默转身去拿和风。
    老妇人在见着和风之后好似终于缓过神,一双眼睛终于恢复清明,颤抖着开口「少爷!我我我承认,这几日我的确没有回院子里去照看白小姐!我承认!我愿意受罚!只不过能不能将和风收回去,我已年迈,自少爷幼时起便一直照顾着,这和风要是打在老奴身上,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啊!」
    短短几句话,即说清楚自己刚才犯的错误,又将自己的功德一一数出来一遍,避重就轻,在这种时候还能做到如此的,笙儿由衷感到佩服。
    然而沐岫岩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像是听到个不痛不痒的家长里短一般,微微点点头「你在我府上待了二十余年,要说功劳是一定有的,不过在这二十余年里,你竟然连个规矩都学不好,罚;不为其他下人做个领头的作用,反而带着他们一起偷女干耍滑,更该加重罚,和风对你来说已经是最轻的处罚」
    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心上,每一字在他嘴里似乎又无足轻重,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小事。
    老妇人害怕的双手紧握成拳,满脸的皱纹上挤压出讨好的面容「少爷,您、您也知道自您小时候便是我照顾着您,我也算您的半个养母,一手把您带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少爷额外开恩!」
    笙儿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在府里带着的时间并不短,或多或少是听说了一些关于府里以前的事情,关于少爷的便不计其数。
    其中一件就是关于少爷和面前这位老妇人的故事。
    据说少爷生下时一连降了半个月的大雨,好不容易种起来的庄稼纷纷受不住这样的雨水一一涝死,收上来的收成便少的可怜,那时候的老爷便觉得少爷是个天降煞星。
    要是单单如此也好,可收成少了府里给每个院子发下的分例也就跟着少,那时一直照顾着少爷的奶妈从中中饱私囊不少,看少爷不爽也就一顿毒打。
    反正当时左右没多少人在乎这个若有若无的小少爷,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笙儿一直对这件事抱有怀疑的态度,可如今看见面前这个老妇人见风使舵的样子,倒是真正相信了这个传言。
    沐岫岩面色冷静的可怕,就算这些故事是真的,在听到面前这个老妇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毫无波澜。
    他留着她到现在,本就是抬举她。
    「来人!拖下去!」
    话音刚落,五六人冲进府里架着老妇人就往外拖,老妇人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大吼着「少爷!救命啊!」
    老妇人被拖在院子外面行刑,四人按压着她的四肢,两人手中拿着和风,一挥一砸,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这声音不过才持续了一分钟,那老妇人就没了气息。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将老妇人套上麻袋丢进后山的山洞中匆匆离去。
    许姩正在这时踏入的院子,见着院子门口的一滩血,眉心一跳,提步小跑进去。.c
    沐岫岩此刻正坐在桌前描摹,一旁的笙儿安安静静的磨墨。
    握着笔的手一顿,沐岫岩笑意盈盈的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来了,我刚才还问了人你去了哪」
    许姩摇摇头,从手中的袋子中拿出个盒子指了指,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秘密」
    笙儿看着那精巧的盒子松了口气,还好少奶奶真的是去买礼物,要是是跑出去玩,刚才自己却说是去买礼物,想到刚才那老妇人凄厉的叫声,笙儿不免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对了,门口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沐岫岩将手中的笔放下,将描摹的画举起来「没什么,一个下人犯了错,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叫人清理清理地上的血,看着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许姩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在肉里深深陷进去,表面却还要装作风平浪静。
    她能够想象刚才在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满地的血刺痛她的眼睛。
    可她无能为力,甚至不能改变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面前这个堪比恶魔的人继续交谈。
    沐岫岩将身上的西装重新穿上,勉强的笑着「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了不少,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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