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寅吃卯粮,终于没钱支撑这个纷乱的局面了,官方铸造局,卯足量铸铜钱,铜不够,猛加铅,再不够,铸铁钱,铸到烂,还翻出花样,什么‘当十’、‘当五十’,一枚非当五十枚用!这不就是通货膨胀吗?但,依然解决不了朝政缺钱的问题,无可奈何,同意各地收取厘金,以维持朝廷运转。
各巡抚衙门,就地收取厘金,就地编组团练,扩大征招兵勇,维护地面安宁,却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这是大厦将倾的前兆呀!
人说: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朝廷这口子一开,传到州府县甚至到住屯兵勇处,大家一拥而上,设路卡、收厘金,理直气壮,皇上还不差饿兵不是?这江山……?
但凡王朝已朽,必行苛政,民众倒悬于水火。
其实,清朝后期的工商发展有点畸形,由于金融体系落后,朝廷想收工商税亦无从下手,许多商家依然采用传统的易货贸易方式,民间交易就更没头绪了,论堆趸货,八只羊一头牛,一扬鞭子完成交换,各奔东西,官家睁着眼睛收税,都没个明定依据,以至于投机商人赚钱,朝廷捉襟见肘,实在没办法支应开销,方才搬出臭名昭著的厘金制度,。
所谓厘金有两种一种叫活厘一种叫坐厘,坐厘就是论铺面收商税,是逃了和尚逃不了庙的那种,属营业税。至于活厘反而单纯得多,就是设一路卡,抽过往货物的钱,属交易税,然而八仙过海,跑、混、逃、漏无所不用其极,大宗商货能收上个十之五六的税就不错了,而盘剥小民却实打实,从不手软。
厘金数量虽说不多,各地不同,缺钱多收,不缺钱少收,有千分之十到千分之四十不等,但经不住层层收,无节制地收,当地州府收过了到下一地依然再收一遍,理由不解释,杭州府收的钱会给衢州府用吗?
这厘金恶名昭彰,有如山匪收买路钱。
出入山镇的谷口,竟然有官家兵勇设卡收厘金,虽说离山镇还远,但这是从金县进山镇的主要通道,是谁动心思,动到山镇的头上?
自从捣鼓出炸药后,张应泉就召集山民们整修这条山路,至少能通大车吧?你别说,这炸药、洋灰还真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利器,一年后的今天,这山中的路已经初见模样,虽不比官道平整,但也能行骡车,跑山马〈矮马〉,大大缩短山里人的通行时间。此一来进出山里的货物就有点多,许是被官家盯上,也不定,山匪想干不敢干的事,官家当仁不让。
张应泉心里不平衡呀?虽说自己的许多货物挂布政司名头,不缴厘金,但进出山还有许多日杂货物,不免被官家盘剥一遍,心底不爽。
官家缺钱就堵在我们小民的家门口收厘金?凭什么?
“武大哥!”张应泉找来武能竟,前些时又招收了一队义勇团员,暂交给武能竟负责,这样一来义勇团就有了三个队足六十人,初具作战规模:“近来训练得如何?”
“不错,近日准备拉出去野外训练。”
“有件事,你看能不能顺便办了!”
“大掌柜明示!”
“谷口有一队挂着官府名号的兵勇在收取厘金,真他妈莫名其妙!咱们搞些小动作,轰走他们!”
“哈!对付官兵我有经验,别对他们客气,你客气,秀才遇见兵,装傻充楞才奏效,俗话说,‘好汉怕懒汉,懒汉怕楞汉’,交给我,装傻充楞一回,保准把他们吓得不敢再来。”
武能竟带着他的二十个手下,下山去了。
自从有了洋枪后,其作战形式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后膛枪的出现,传统上的作战思维已不合时宜,武能竟自加入义勇团后,他才知道,叛军的失败是必然,也庆幸自己加入了义勇团,这才是英雄用武之地。
二十人一队义勇团员,手持训练用的前膛枪,这种枪在他们手里依然出色,义勇团手中的洋枪,操作起来与其它同类洋枪有所不同,比如装药,通常流程是咬破纸袋将火药投进枪筒,先捅实火药,再丢进弹头,再捅实,才算完毕。而山镇的火药是一紧紧裹在一起的棉纸卷,直接将棉纸卷与弹头塞进枪筒,一起捅实,就可以了,中间省不少过程,知道原理的人明白,人家棉纸就是火药载体,本身就是无烟火药,新产品。
义勇团的服装也有点不同,身穿染花了的‘废布’服装,胸前的‘勇’或‘练’字,缩到拳头大小,位置也移到左胸前,变成‘练勇’二小字,下面还有一排更小点的字‘山镇义勇团’有点画蛇添足,站近处看得真切,站远看花里胡哨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已经算很不错了!许多地方编练的乡勇,还穿民装你怎不说?
义勇团的帽子与清兵的帽子差不多,但没有铜顶与红穗,就是山里人戴的厚实点的斗笠,脚穿帆布短靴,绑腿,腰间配厚实地帆布腰带,腰带上挂两个牛皮盒子,显然是装火药与弹头的盒子,左侧挎一把带套的单刃枪刺,单独抽出来也可当腰刀使用,人人背着方形背包,雄赳赳、气昂昂。
你别说,比那些形象猥琐,目光呆滞的清兵,可精神得太多了。
这队人来到了关卡前。
“你等也是练勇?”
“山镇义勇团!”
“衣服染成这样,还真敢穿出来?朝廷营兵再不济也不曾有这装扮!这真是麻布袋草布袋,一袋不如一袋啰!不过,这几个后生挺精神,咦?这洋枪还真不赖耶!”
“我等也要留下买路钱?”
“真会说笑!快过,快过!”
武能竟一路来到县城门前,队形整齐,引来一片目光,义勇团员们胸脯挺得更高。
城门口也在查货收厘金,义勇团在门前五十步远处路口停下,拉开队形,也开始盘查货物收厘金。
“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拦在我们前面抽厘金?明火执仗的打劫呀?”
“喂喂喂!”一小校跑过来:“你们从哪里来?为何拦截厘金?”
“……”没有人答腔。
“喂!领队是谁?问你哪!岁数大点的那个!喂!喂!”
“……”继续干自己的事。
小校碰一鼻子灰,回头跑进城,门前原收厘金的乡勇,看热闹不怕事大,全停在那里乐,好嘛!又来一拨,都说‘人多好干活!’可我们大人偏偏听信‘人少好吃饭!’的鬼话。
不一会儿,城门里涌出十多个兵勇,还有十多个衙役,杀气腾腾,中间一六品文官,不知何职,向武能竟他们走来。
“你们是那里的练勇?”
“山镇义勇团,奉命收取厘金。”武能竟答腔。
“奉谁的令?怎么能乱收?成何体统?”
“大人!朝廷允诺收厘金办团练,准备打长毛呀?奉把总令……”
“不是任谁都能收厘金。”
“山镇团练,组建已多时,未得州府一分一厘,怎么就不能收厘金?不然我们跟大人您走,您养活我们?”
“不,不是!巡抚衙门有令,各屯守的乡勇可在自己驻防地收取厘金,若是有叠加,须经州府统一征收,统一划拨,不得自行其是。”
“那我们就跟你走,等月黑三更后分脏…呃!…那个一起分呗?”
“不,不是!你等可在山口处设卡,独立抽取厘金,回自己的防区去折腾,莫跨区乱来。”
“山谷口处已被人设卡了。”
“谁胆敢乱……”他转身问小校:“是你们的人?”
“不是!”
“此地还有其他的乡勇?”
“没,没有。”小校说话有点结巴,他当然知道谷口的乡勇就是他的手下,县太爷想额外捞点钱,伙同他们在谷口设卡,这地方与主干道不冲突,上峰没人知道,属额外收入,完了两家分账。
“出鬼了?”
“他娘滴!我们上当了,是山匪扮官军收税,这世道官匪不分,干他娘!”
“还真有可能哦!”
“集合!跑步去山口。”
小校一听知道不好,急切吩咐手下:“骑马赶在他们前面通知谷口的人,快撤!”说罢忙不迭往外跑。
这队义勇团训练有素,体能极好,一个时辰不到就赶到谷口,此时一匹衙里的瘦马也才赶到,不怪,找马就耽搁不少时间。
“目标山匪,三段式准备!”武能竟看着前面百步内的十来个兵勇,毫不犹豫地下着口令。
被枪瞄上的官兵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看‘西洋景’一般,莫非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要袭击我们不成?
“一段瞄准大腿,射击!”
“砰砰砰!”一段七人开火,都没下死手,真真切切瞄准腿部。
“啊!啊!”几声音惨叫,三个兵勇摔倒在地上,捂着腿鬼叫。
“二段,预备-!”
“别开火,是自己人!”骑在瘦马上的差役忙大声喊叫。
“一群山匪而已,大人切莫再上当!”
“是,是自己人,老哥高抬贵手。”
“嗯?”
“不敢了,以后不会了,高抬贵手!”
“真是自己人?”
“性命担保,都是自己人!”
“…………”
“敬请转告各位大人,山里人傻楞,不懂事理,以后有谁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设卡,打断他的狗腿!”
“不敢,不敢!”
“收队!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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