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汝杰急令调整阵形,避开清妖的冷枪。心底有点急躁,人家半掩着门让你攻,明显是在挑衅,竟然铩羽而回,此时再重新准备填护城河、赶制云梯,改登墙作战?一来一去,时间、粮食、士气,太多因素,缓不济急。若要压住门楼上的清妖火器,唯有用强弓抛射,然后再一鼓作气冲进去,方能克敌制胜。
强弓,有两种,北方善骑,弓箭按马上标准设计,无论弓或箭标准一致,弓只论软硬,最强有八石硬弓,若能拉开,可射一两百步,好手也只能玩五石弓,传说中百步穿杨是为极限,所谓硬弓,为强弓的一种而已。
南方多山、多水,不善骑射,精于步战,早年见蛮夷用一种‘长弓’受启发,根据自身形体,制出一种‘长弓’,比现用的标准弓长,箭也长,不适用骑射,此弓也不是人人可使用,身高臂长方可拉满弓,射一两百步远,此‘长弓’也为强弓的一种。
太平军里的强弓属后者。范汝杰军中此类强弓,也就百支左右,一般都随帅旗,大营行动,在特殊情况下使用。
帅旗前,一百名出色的强弓手,领受任务:突抵至门楼一百五十步内,抛射箭矢,来他个天女散花,无差别压制。其他战兵,趁机而入,只要能涌入半掩的城门,后续跟上,破城就在弹指间。
武能竟用千里镜观察对面排兵布阵,这山镇制的千里镜可是个好东西,连对方表情得清晰可见,不用猜就知道长毛在动什么心思。他安排了两名枪榴弹打得准的团员,准备手雷,让两侧火枪重点照顾靠上来的弓手,十名枪手依然封锁石桥,胸有成竹。
战鼓声声紧,长毛大队蠢蠢出动,这次投入不少兵士,足有三四千众,大有碾压之意,强弓手分两侧各五十人,在盾牌手的簇拥下抵近。
“砰砰砰!”长毛原本不急不徐,进入两百步射程浑然不觉危险,枪声零星响起,当场倒下十余人,长毛惊讶之下开始冲锋。
“杀-!”
“砰砰砰!”瞬间枪声大作,这次是火力全开。
由于前面有死伤的羁绊,行动稍滞,当冲进射程时已有不少强弓手中弹,长毛兵原本打算在一百五十步的极限距离上,冒险对射,没想到在二百步距离上人家就下手了,射程差五十步,致命的五十步!
长毛兵勇,有不少强弓手悍不畏死,不管不顾突击到位,只见大汉们,昂首挺胸,张弓搭箭。
“嗖嗖嗖!”箭矢飞向城楼,虽说是强弓,能射一百五十步远,但门楼平射不够力,唯高抛堪堪能及,已经有三五箭矢飞上门楼,有团员猝不及防被箭矢擦破头皮,鲜血如注,幸好强弩之末,伤及不了性命。
“嘣,嘣……咣!咣!”枪榴弹抛射,一百五十步已经是极限距离,对角发射。那时人们的知识结构中少有几何概念,只有天圆地方,方则有对角概念,也就是四十五度角,张应泉重点讲过几何学,这也是所有义勇团员们的必学课。
手雷延时一息半,原理上讲,若是最远距离,未落地前就应爆炸,一点没错,头顶开花,离石桥五十步处,正是队形密集,红包头攒动之地,炸响后,只见血沫横飞,炸点周边十多步距离,长毛兵呈散射状扑倒一地。
只见两义勇团员,拉栓,压弹,装手雷,挂拉环,摆正方向,仰起枪口:“嘣,嘣……咣!咣!”
石桥前人太密集,想少伤几人都难!
有几十人已闯过石桥,长毛人海战术奏效,也是因为有强弓压制的原因。
情势紧张,张应泉与武能竟也投入了射击,正好是短枪的精准射击范围。
“砰砰砰!”
“咣!咣!”长毛扑近到五十步以内,武能竟扬臂投掷手雷,城门前立时清空,不见活物。
片刻,强弓手在重点照顾下,无一幸存,头顶上没有了箭矢,团员们士气一振, 心无旁鹜地压弹射击,长毛的攻击线渐渐退到离石桥一百五十步以外,前面的兵士,非死即伤,义勇团打出节奏感。
“哐哐哐!”对面长毛,鸣金收兵,逐次退出一里地。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至少有六七百具尸体,横躺竖卧在石桥周边,武能竟清楚,光是手雷炸死的就不下二百人,果然是守城利器。
这尸山、血海,任是久经战阵的人也忍不住翻胃。
义勇团几乎没伤亡,虽说箭矢飞上门楼,但已无力,直往下落,只起到干扰作用,义勇团员们躲避在墙垛后,加上斗笠厚实,保护脑袋,有伤也是擦伤,肩臂伤最多,用约翰提供的药布包扎一下就好,许多伤都不妨作战。
“装填弹药。”武能竟传令,他知道,弹药消耗大,每人五十颗装备弹多则消耗一半,战斗空隙抓紧装填补充,若是按这个节奏打下去,吃点食物,喝口水,完好如初,长毛这一脚算是踢到石头上了。
唐参将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务,把自己的亲兵分派下去管控营兵,把那些光杆把总,光杆千总,统统赶滚蛋,还有一觉起来,手下人跑光光的混蛋营官,不论贵贱,不论大小,一律拉出去砍了,明正军法!反正自己的脑袋已经是赚来的了,还怕什么?不分勇营、绿营、旗营,都归自己直接号令,把衙役、差官、库兵、辅兵,这么说吧!五品以下吃俸的统统集合,上街维持治安,全部充当辅兵。
整顿后,还有六千人马,若说将士用命,此城坚守几日应当没问题,据报杭州大将军昨晚抵金县行营,援兵将至,这才鼓起信心。
西城已经响过一次枪声,此次更激烈,还有爆炸声音,心里惴惴不安。刚安排停当,就带人来到西门,远远地看到城门半掩,心底暗道不好,直到登上门楼也未见什么异常,一问,义勇团他们自己都没留神,是上批守门的勇营所为,唐大卫只哼了一声,道:“找出来,砍了!”现在人家是虎威方刚,谁敢惹他?
唐参将往城外一看楞住了:“这是刚才的战果?”
“哈!我说这些个长毛,怎么就惦记上咱们的西门了?原来是门没关好,招匪!”武能竟打哈哈。
“佥事,出门点验,记功!”
“啊?”
“唐大人,这西门完好,可交防了吧?”
“嗯!尔等先歇息。”
依然是五十三骑,打开城门,风一般地出城。
义勇团提议继续袭击长毛补给,按武能竟的说法,人少,好机动,不打大仗,砸个锅,烧个粮草什么的还是力所能及,再说,这次长毛的软肋就是补给,打好了,事半功倍。让唐大卫感动无比,大清朝的兵都似义勇团,何愁之有?
范汝杰懊恼,攻击不顺,伤亡竟然达七百人,若是此战得手也值,偏偏功亏一篑。
忽报,清妖骑兵出西门,想干什么?已经安静几日了,还能闹出鬼来?
“报!清妖火枪骑兵突袭后军营垒,投掷那种炸雷,把刚埋锅做饭的场地,炸个稀烂,烧了不少粮草。”
“砸锅来了?可恶!”
“报!师帅攻破南门,清妖正在反扑。”
“传令!先别忙着埋锅造饭,拔营去南门。”
整顿后的南门守备一千兵勇,还负责左右两大段城墙,领兵的是原唐参将的亲兵,此人手段不俗,三两下就震住一般兵士,尔俸、尔禄,皆为皇恩,打仗是应尽之能事,云云教导,软硬兼施。
起初,长毛来南门只得三千人马,按说无力攻城,只为试探,第一波攻击未过护城河,被一阵箭雨赶回去,领队的师帅心有不甘,组织弓手对射,渐渐地占上风,未见火枪之类的守城利器,胆大起来,听西门战犹酣,犯了二杆子劲,冲锋。
“顺天!顺天!”震天价响。
弓箭手抵近,抛射,箭雨压住城楼,一众将士抬着两抱粗的原木,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冲击,撞门。
“嗵!”
城上石头、木桩落下,死伤无数,这就是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消耗战,但有效,守军人少,没有后援,渐渐力衰,长毛也好不到那里,死伤更甚,清点人数,只剩一半,再接再厉!二杆子劲一犯,谁都挡不住。
“一二…………轰隆”一声,城门垮塌,短兵相接,只一刻时间,几进几出,血染南门。
几百长毛兵突进城,占据南门,守城将士已力竭。
唐参将听闻大惊失色,率全部一千五百机动兵勇,拼命赶往南门。
城外,尘土飞扬,太平军大队一万兵马,锦旗招展,仅相隔几里路遥。
“顺天!顺天!”吼声如雷。
突然,斜地里杀出五十三骑,直扑南门,最前面的是武能竟,只见他像示范教学一样,打手势,带缰绳,稳住马步,提左臂架枪,瞄……。
“砰!”未及装弹,背上枪,拔出指挥刀,提速冲锋,后面的团员,有样学样……。
“砰砰砰!”背上枪,拔出枪刺,当马刀使,在头顶上挥舞着耍刀花,亢奋地吼……。
“嗷-!”几乎是狼嚎,直接杀向还没来及登上门楼的长毛兵。
长毛兵疲惫,突遭骑兵袭击,连反抗的意志都消失了,只听一排枪声,倒下一片,还没反应过来,马蹄声碎,刀光闪闪,砍瓜切菜。
几百长毛兵头也不回往城里跑,认你骑兵狠!谅你不能打巷战。
义勇团直接把马安置在瓮城中,所有人员登门楼,远处太平军已进入视线,严阵以待!
范汝杰亲率大军主力直扑南门,远处看到大门洞开,兴奋!高喊着:“进城造饭,大宴三天!”
前军还离护城河尚有百步。
“砰!砰!砰!”
零零落落的火枪声响起,‘扑通’范汝杰的心如坠深渊,这是西门的节奏呀?这门开得比西门还大?这又是唱得那一出戏?我攻城的将士呢?
城内,唐参将提着口虎头刀,带着一千多兵勇,追杀潜入城内的长毛,好认,红头巾,披发,只管砍,没错,可怜长毛,躲过骑兵的马刀,躲不过参将的虎头刀,依然是被砍瓜切菜的命。
一众长毛开始冲锋,这次的命运比上次惨,首先没有强弓压制,其二人家义勇团有经验,越战越勇,游刃有余。
“砰砰砰……!”
“嘣,嘣,……咣!咣!”
城门的通道就那么宽,在五十支火枪,还有手雷的封锁下,成了血肉磨盘。
城门外口,杀完流寇的唐参将,大刀还在滴血,迈着坚实的步伐,带头往门外移动,身边身后满满荡荡的将校兵勇,个个是血染的风采。
长毛看到此景,脚步迟缓,神色凝重。主将见此,心下暗叫不好,这是拼命来了?一拍大腿:“罢罢罢!全军撤退!回天京。”
“哐哐哐!”鸣金收兵。
唐参将仰天大吼道:“我辈不是蓬蒿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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