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知县大老爷一拍惊堂木算是开场,堂外一堆好事的小民,瞬间安静,伸头看热闹。
“汪无赖!”
“草民在。”汪无赖一本正经。
“本官问你,昨日卯时前,是你在城外报案?”
“回大人话,是草民报的案。”
“可是因汪村被屠一事?”
“回大人话,正是呀!大人,草民睡得正香,忽听外面乱哄哄,就出去看,只见火光熊熊,有不少官兵在焚村。”
“你确定是官兵?”
“回大人话,草民看得真切,都是官兵模样的人,背火枪。”
“认得出来是谁吗?”
摇头!这话没排练过呀?
“还看见什么?”
摇头!
“杵作!”
“小人在!”
“勘验的情况如何?”
“昨日寅时,汪村全部遭难,歹人先屠后焚,男女老少二十九位同姓族人,均属被害死亡,另一洋人传教士化名比特,属意外身亡。”
“哇~”堂外小民一阵骚动。
“等等!”张会办插话,他可不管什么官场规矩:“汪无赖,你当时在何地方?”
“回大人话,在瓜棚睡觉。”
“为何不回自己的棚屋睡?”
“嘿嘿!习惯睡野外。”
“退下!”
“……”
“下一个证人。”
“啪!堂下何人?”
“大人,奴家是汪村汪大拿家儿媳,荡儿!”
“荡儿我问你,昨晚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大老爷,奴家只听到乱哄哄,看到一片火光,其它什么都没看见。”
“你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大人,奴家没乱跑,在瓜棚睡觉。”
“哇~”小民们兴趣来了,小寡妇与光棍汉,滚瓜棚,意外收获。
“你也睡瓜棚?”知县这下楞住了,没想到情节发展成这样。
“是奴家的瓜棚呀?为何睡不得?”
知县是明白人,荡儿睡瓜棚必有男女奸情,但不能问,否则汪无赖的话就不成立了。
可你不问,有人问呀!
“和谁在一起?”张会办接着问道。
“……”
“可是汪无赖?”
“不!怎么会是……?”
“哇!”堂外小民耳朵竖起来了。
“还有谁?”
“我!”堂外一个小伙子大声承认,大家都以为是玩笑,轰的声,乱做一团。
“啪!肃静。”
“成何体统?都退下!”知府大人怕失控,厉声呵斥。
“……”
“上物证。”衙役拿上来那支烧毁的火枪。
知府大人有意无意地点点头,看向张会办,这又能说明什么?
“还当真是官兵所为?”
“……”
案子问到这个份上,含沙射影,不生不熟,嘎然而止,静等好事者去发酵,积累‘风闻’让御史言官去发挥,任其流言蜚语满天,终将落到人头上,届时群情激愤,影射之人必被夺职罢官,冤?官场上只讲会不会做事,不论冤不冤,汤知县老成谋国,深谙此道,险恶用心!
事发仅三天,又一波助推事件,引爆在市井中,汪无赖的尸体浮在金河河面上,杵作查验,称其头部被重击在先,沉河而亡。
这可不得了,灭口?报复杀人?吞并汪村财产?各式推论甚嚣尘上,一个汪无赖无足轻重,官家凶残,视小民性命如草介,云云……,舆论杀人更可怕!
沸沸扬扬,市民见到练勇都躲,金湾工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总兵衙门前,冷冷清清。
十天后,布政使白大人赶到,随行还有一位,大名顶顶的浙江按察使张恩伯,都是微服。
“张会办,怎么会这样?”
“一言难尽……。”
“事件有点大。”张恩伯仔细打量张会办,发现其子不浮不躁,气质沉稳,点点头说道:“死了一个洋人,此事已传至朝堂之上,皇上都关注,巡抚大人现成本官,限期破案,恐怕是善罢不了,本官此来,想听听会办的看法?”
“恕我隐瞒部分实情,全因案情疑点太大,今日定当如实禀报!”
“说!”
“此案有几处疑点,其一,为何一口咬定死者是洋人?洋人比特当天根本就不在现场。现场死者,是洋牧师前时留宿的一个二傻子哑巴,此子喜欢乘比特不在时,学样穿洋道袍、戴头帽,就是一个疯癫。”
“什么?洋人活着?”
“在后院住着,可传来询问?”
“等等!你把疑点都道出来。”
“其二,目击者汪无赖声称,案发时睡在瓜棚里,可当时瓜棚已被一对偷情男女占据,二人都供认不讳,根本未见汪无赖,其中必有说谎之人,如此重大的纰漏却放过不问,直到汪无赖被灭口,无从对证。其三,已查证确实,那支被烧毁的火枪,是两个月前刚在铁工所组装完成,共三十把,已派发给衢州练勇,据了解是谭都司的亲卫所持有,怎会出现在火场?”
“如何证明此枪的来源与出处?”
“枪上钢印批号为铁证,与同类的枪一比对便知。”
“嗯!先保密,交与本官处理。”
三天后,还是这个县衙大堂,堂上正坐一人,按察使张恩伯大人,侧面有布政使大人,知府与会办他们都坐堂下一侧。
“啪!”张恩伯不愧是老刑狱出生,不怒自威。
“汤知县!”
“下官在。”
“我问你,凭什么认定死者是洋人比特?”
“回大人,火场就这一具死尸,面目全非,唯一无他。”
“杵作何在?”
“小人在!”
“你是如何查验死尸?”
“回大人话,小人以为,此人三十左右的牙口,不似老洋人。”
“为何堂上宣称,洋人是意外身亡?”
“回,回大人话,不敢乱言,是,是汤大人让这样说,小人……。”
“汤知县,无凭无据,为何独断?”
“回大人,有,有报案村民汪无赖目睹,见其穿洋道袍、戴洋发帽的人在村口探望,被官兵追杀。”
“你为何不问,汪无赖当时身在何处?”
“回大人,询问过,汪无赖说,当晚在瓜棚睡觉。”
“听说,当天瓜棚好生热闹,已有一对男女捷足先登,你不感兴趣?”
“……”
“众多目击者,真真切切,汤知县竟然只听信一个无厘之辈。”
“大人!不是这样。”
“告诉你,当天瓜棚里有一对露水男女,还有洋人比特,都在堂外,你想听听他的描述?”
“啊?”
“如此妄断官事,搅得朝堂不宁,是何据心?”
“扑通!”汤知县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立刻跪下心道完了!
“先带下去,好生看管住,让他慢慢反省。”张安察使转向一边:“谭都司可在?”
“下官在!”
“案发当天你在那里?”
“在,营里,不不,在打猎,在外野营。”太突然,谭都司额头冒汗。
“经查证,这支枪,配备与你亲兵卫队,做何解释?”
“…………下官回去严查,也许遗失也未知?”
“啪!来人,看押起来。”安察使大人又转头看向黄知府:“黄大人,你看这事?”
“下官,下官知罪……。”黄知府如坐针毡,终于崩溃,翻倒在地,努力跪起,磕头如捣蒜。
“…………。”
金湾一案泛起官场丑恶、生灵涂炭,幸得安察使大人明查……。
汤知县,一方父母,荼毒子民,为虎作伥,罢官入狱,秋后问斩。
谭都司,为祸乡里,形同匪类,抄家问斩。
知府黄大人,为一已之怨,放任管家,为祸官场,夺去品级、功名,押解归乡。
至于瘸腿管家,自知罪孽,上吊而亡。
事后唐大卫调任衢州总兵,金县知县一职空缺,由张会办全权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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