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乡记之叹流水兮

    
    旧时，女孩幼年时期都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等到豆蔻年华，就会被送进绣楼。
    绣楼，是一座小巧玲珑、精致典雅的两层小楼。它的台阶一般做成两组，第一组台阶设计成十三级，说明女孩到了十三岁就需要住进“绣楼”，到了十四岁时便蓄起长发，十五岁就可以嫁人了。第二组台阶修成了七级，和第一组相加正好二十级，也就是意味着女孩子在这“绣楼”里，最多待七年。这七年不仅是她们的“黄金年龄”， 也是她们出嫁的最佳时期。
    女孩子一旦进了“绣楼”，就意味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的开始，吃喝拉撒都在这个绣楼里，父母会专门给她们配了一个贴身丫鬟侍候着。进入绣楼的女孩，必须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因为女孩将来都是自己儿女的启蒙老师，儿女是否成才，启蒙是关键；而且女孩子还要学习三从四德、礼仪持家等理念，这是一个大家闺秀成为贤妻良母的基础。每个大家闺秀要在这个“绣楼”里，度过至少两年的漫长岁月。所以，姑娘出嫁也称“出阁”。
    【一】《君生我未生》佚名
    回到汪府的柳好好，想想自己如今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但嫁给谁呢？唉，只有汪寿昌了，因为只有他才出得起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她想起了汪寿昌和杜十娘从前对的情诗，便给他续了一首，悄悄放在了汪寿昌的书桌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虽不生同时，但愿与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二】《好好诗.其十一》杜牧.诗
    聘之碧瑶佩，载以紫云车；
    洞闭水声远，月高蟾影孤。
    第二天早晨，汪寿昌看到了续诗，便急忙把柳好好叫到书房，问明缘由。
    柳好好说：自己也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所以打算答应他的求婚。
    汪寿昌一听，喜出望外，大声说道：“好！好！好！”他高兴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我准备用碧瑶佩作聘礼，用紫云车来迎接你。”汪寿昌挖空心思地想着再用什么才能讨柳好好的欢心。
    好好打断他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一千万钱[等于一万两银子]作为聘礼。”
    汪寿昌疑惑地问：“你无父无母，要那么多钱干吗？再说聘礼给谁？”
    好好急忙说道：“谁说我没有父母呀，纪绪就是我的父亲。”
    汪寿昌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是你父亲呢？他比你大不了几岁，就是给你做义父，也小了点吧！”
    “那，他是我师傅不假吧！”
    “是啊，我听兄长说过，纪绪教过你诗词歌赋。”
    “这就对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把聘礼一千万给我师父以后，我什么时候嫁给你都行。”
    汪寿昌疑惑起来，板着脸说：“你为什么对他这般好，莫非你跟他……”
    好好怕汪寿昌看透她的心思，急忙说：“你想什么呢，人家只是看他好可怜，想帮他一下嘛。他明年还想去京城赴考，家里一点钱也没有——不对，他连家也没有了，多可怜。我们是不是得帮帮他呀！毕竟他是我的师父嘛……”边说边摇着汪寿昌的胳膊撒起娇来：“这样有才华的一个大才子，你也不想让他就这样被埋没了吧！”
    看来柳好好不像是和纪绪有事儿的样子，再说纪绪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汪寿昌便答应了好好的要求。“好吧！过几天我就给你聘礼……”
    “就明天吧！我师父想早点去京城。”柳好好迫不及待地说。
    “好，明天就明天，明天我就让人给你‘爹’送聘礼去。”汪寿昌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至于什么时候娶你呢……年底肯定不行，两个皇帝的孝期[皇帝驾崩，音乐和嫁娶等喜庆活动都需禁止。官停百日，军民停一月。]还没过呢，再说我还得去云南处理骚乱。等我回来吧！我给你办一场成都城最隆重的婚礼。正月怎么样？正月结婚最吉利。”
    “什么时间你定便好!”好好看他已答应了聘礼的事，连忙说：“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在京城托托你的关系，给我师父疏通一下，免得他像以前似的找不到门路，入不了闱。”
    汪寿昌有点急了：“我欠他的？他是我什么人？我帮他去疏通关系，他是我爹呀？”
    柳好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汪寿昌看看好好那可爱的笑脸，脸色也松散了许多，笑着说：“哦，他还真是我爹！小泰山嘛！”
    汪寿昌想了一下说: “现在是伯颜在朝中掌权，我不好直接给他写信办这事。还不如你写一封信给杜秋，让杜秋转告他，何况伯颜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如夫人[指小妾]。”
    柳好好白了汪寿昌一眼。
    汪寿昌接着说道：“丞相看到你的信，就明白了是我的意思，他会给我面子的！”
    好好一想，说：“对呀，这样更好。”她不由得高兴起来……
    汪寿昌把柳好好安排在大哥汪嗣昌的帅府，眷养在小侄女出嫁前住的绣楼里。从此，柳好好便像传说中的天台仙女一般，关闭了‘洞门’，不再与往日熟知的幕僚朋友交往了；像一只受困于笼子中的小鸟，从此失去了自由。
    【三】《长相思.语呢喃》佚名
    语呢喃，绕指尖，
    落笔牵怀写满签，
    此情何以堪？
    卷珠帘，倚门檐，
    探看梅花冷艳颔，
    为谁红泪添？
    整个下午，柳好好就没有出绣楼的门。她默默地坐在窗前，陷入了沉思——
    我深爱着他，却要为他做出如此牺牲，但这个决定是不是会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呢？
    爱了，也就会伤了，也就会痛了，爱怎么会不与痛相连呢？深深地相爱真的很不容易，因为这不仅需要两个人付出一片真诚，还要能承受这爱的疼痛，勇敢地直面这爱的伤害！
    柳好好找来了自制的胭脂粉纸铺在了桌子上，拿起了笔沉思了起来……
    我要写，我要把对他的爱都写到纸上，让他明白，他的爱把我伤的有多深！
    我要说，我要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让他明白，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他，我是多么多么地舍不得他，我又是多么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他。但我，又是多么多么地无奈！
    她在纸上写下了一首《盼春》：“红粉一佳人，凌寒独盼春；雨珠噙美目，冷傲绝芳尘。”
    我多想再回到那个春天，那个让我一生都不能忘怀的傍晚。可我，以后的生命里还会有那样的春天吗？还会有那样迷人的傍晚吗？在那海棠花盛开的时候，还能见到让我心动的你嘛？
    不可能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将没有你的陪伴了，我也将一个人含着泪，独自盼望春天，但我绝对会洁身自爱……
    【四】《千纸鹤》邰正宵.词曲 张璐.古筝 菲儿.歌
    恋爱中的人，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就会变得格外地敏感：或许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感觉不对，就会在心海掀起风浪。
    如果那样的话，又会分散他考试时的情绪，影响他的前程，所以还不能过早地让他看到我给他写的信，最好把它藏在什么地方就好了，藏在那里呢？
    对了，把信藏在“千纸鹤”中。
    听老人讲，纸鹤能带给人好运。我要把对他的思念变成仙鹤，飞到他的身边，藏进他的心里。
    柳好好拿过了彩纸，不停地折叠起纸鹤来……
    [歌曲]“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颗心情，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
    夜难眠，往事忽隐忽现；心在痛，对你越陷越深。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个心愿，梦醒后，情缘不再飘零。
    我的心不后悔，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你。我的泪流不尽，纠缠在梦里夜里的负累。我的心不后悔，反反覆覆也是为了你，千纸鹤千颗心，在风里飞。”
    夜深了，人静了。
    柳好好一边叠着纸鹤，一边想：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到底是我跟他分手，对他好呢？还是跟他私奔，对他好呢？她的心就像她手里的纸鹤，反过来，折过去，却怎么也想不妥当。
    跟他私奔，汪大人肯定饶不过我俩。就算私奔成功，凭自己的本事，学学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开个酒家饭馆，肯定饿不着。可是为纪绪父母报仇的事就永远不能实现了，像他这样的血性男人，他肯吗？他是一个平平凡凡过一生的人吗？这是我想给他的生活吗？
    深爱一个人而永远不去伤害他，相爱的人都会这么想，但却几乎没有人能做到。爱能造成伤害，爱也自会痊愈，而这带着伤痕的爱，经历了时间的磨砺，反而愈加牢固。
    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但只要真爱还在，那伤痕也就变成了美好的回味。当一个人回味自己爱情的时候，那爱的伤痕会在记忆深处闪烁，成为心海深处的珍贝！
    如果，你说过的某一句话，很久远了，却依然能被另一个人记着。那么，你是幸福的。因为记着你话的人，是离你心灵最近的人。只要你心里有他，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永不会孤单。
    柳好好清晰了自己的思路，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依据，也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她想明白了：爱情不就是最痛的爱吗？爱他就非要在一起吗？什么是真爱？真爱就是比他自己更爱他。感同身受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高兴时，我会比他更高兴，他痛苦时，我会比他更痛苦。
    爱情就是一生的付出，一辈子的守护，如果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捆住他，缠住他，我认为那是自私，那不叫爱。
    所以，爱一个人，就是要他沐浴爱的幸福；爱一个人，就是要他远离孤独的烦忧；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告别失意的困扰；爱一个人，就是要他不再经受心灵的折磨；爱一个人，无论他在何方都要为他默默的祈祷；爱一个人，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为他牵肠挂肚；爱一个人，情愿让自己受苦受累也要为他铺平道路……
    柳好好思绪万千，随着纸鹤的一个个重生，她的心结在慢慢的打开，但她的眼泪却始终没有停过。
    她把桌子上的彩纸全都叠成了纸鹤，她要把所有的爱都化作祝愿，祝他这次一定“金榜题名”。
    【五】《卷珠帘.依窗前》
    天渐渐地亮了。
    柳好好卷起珠帘，倚在窗前，眺望远处的梨花树。秋雨中的梨花树在风中摇曳，似醉人般地摇落了满头的苍发。
    她的心碎了，眼泪又不自觉地夺眶而出。窗前的梅花树也挂着泪滴，和她一起在伤心落泪。她回到桌前，提笔写下一首《卷珠帘》，她要把自己全部的爱都化作对他永久的思念。
    诗中写道：
    卷珠帘，依窗前。
    别月作晚，今生梦搁浅。
    梨花醉，已心碎。
    镌刻风沙，化成千年泪。
    好好把刚写这首诗词也叠成纸鹤，找一小锦袋，把所有的纸鹤都放在里面封存了起来……
    中午时分，帅府的大丫鬟来到绣楼说汪寿昌大人来了，在客厅就餐，让她过去陪酒。
    柳好好来到客厅，汪寿昌拿出一万两的交子币[交子是世界最早使用的纸币，最早出现于四川地区，发行于北宋前期（1023年)的成都。]交给了好好，说：“你已是有婚配的人了，生活需要拘检一些，不应再抛头露面。你看这礼金让谁给纪公子送去，较为妥当？”
    好好接过了交子币，说:“好啦！我知道啦，我让如烟送去吧！”
    柳好好找到如烟，交待她说:“你赶快给纪公子送过去！让他抓紧时间准备，明天就启程赴京。”好好特别强调道：“你千万别告诉他我与汪大人的事，若他问起钱的来历，你就说我们几个朋友给他凑的。”如烟应声往门外走，“哎~，你告诉他明天一早我们俩一起去送他。”
    好好得催促纪绪赶快离开，避免节外生枝。因为她和汪寿昌的婚事很快就会被传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