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灵微颤,意识到他的真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依她一贯的准则:“我可能会害怕你,厌恶你。”/p
“如果我说就在刚才,我亲手把刀刃捅进了人的胸口,血液汩汩从我指尖流淌而过,看着他失去生机,直至咽气呢?”他仍要逼问。他的内心,亦是极致的痛苦。如果是平常倒可以忍受,但在西莉亚面前,他不想再伪装太多了。他无法发泄,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唯一能信任他、与他沟通的人倾诉,尽管明知会吓到她。/p
为何能够主宰生死了,心却那样恐惧?是他仍旧太脆弱,太过懦弱了吗?若是如此,那么他还远没有护她周全的能力,甚至心智上也还未达到。这样无能的他,是被自己所唾弃的。/p
泠玄终是看见他所珍视的女孩心神大动,接着红了眼周,怯然拉远与他的距离,声线颤抖,犹是不敢相信:“你只是想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多可怕对不对?我虽然不敢想象,多少也听闻过,心里也是知道的,我不会愿意长期留在这里。你尽管放出言语来吓我,我只会如同那天洛珊凝对我说出那番话时一样,不会信的。她当时,也仿佛自导自演的闹剧。但我知道的,不会完全相信。你不用编出谎言,我明白的,我实在也很畏惧,但对于你,我是无论如何也憎恶不起来的,我已经渐渐开始看清你了呀。”/p
在失去理智的人群中挣扎的洛珊凝,放不下的,是她的骄傲。即使是面对西莉亚也一样。她是,明白的呀。/p
他摇头,心中也有激愤,不觉放大了声音,使自己的言语为人信服:“我是说真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干净单纯的人,你说要相信我,你也要去面对这样真实的我。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好人,我所有的好余留下来只会给你,而面对其他我确实毫无底线。若非知你纯良,我大可不必费尽心机去伪装,你为何就是不能相信、不能面对这片黑暗呢?”/p
西莉亚也生出一股无名的怒:“你无非是在说我与你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我确实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不小心听闻过只言片语,因为我害怕去了解,无论去靠近、触碰。这样看,洛珊凝确实便能划为与你在同一世界了吧,你认识她先于我,你欠下的债亦是她的,我不明白为何要对我好,为何要护着我,你自作主张想要回报在我身上,可是我不要。你应该回报、应该喜欢的,都是她,我无心介入其中,她才能真正懂你,不是吗?”/p
“可是我对洛珊凝,除去想要报答的恩情,别无其他。我并不喜欢她。”他再次惆怅地摇头,墨眸定定地注视着她,眸光渐渐灼热。他深埋的情绪,自以为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却不料认识泄露出来,“西莉亚,我如今唯有对你好,才会心安。她一向光芒万丈,并不需别人相助,唯有你是单薄的,让人想去呵护。或许这便是我对你有特别感觉的由来,你不用介怀,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只需受着便好。对不起。”/p
若不是因为他,她或许,不,一定不会在此遭罪,日夜担惊受怕,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她好。她的恐惧,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西莉亚,实在对不起,他只是想找个人陪,却让她跟着受苦了。/p
西莉亚虽不解他忽然的道歉,但怒气到底是按捺下来,转为悲伤:“连你也被洛珊凝骗了么?她的本质同同我相差无多,都只是个简单的脆弱的女孩,她心底也有和我相仿的依赖性,不过隐藏起来罢了,她那样骄傲好强,实质却十分孤独。她不能失去我,亦如我不能失去她。都过了这么久了,仍没有她的消息吗?”/p
泠玄愣了愣神,眸色重归黯淡,斟酌许久,才道:“我一直有派人去找、去查,只是……”/p
“我知道了。没有消息,也很好。她的处境,总不会比我还糟了。”西莉亚惨淡一笑,重新拿起书本,专注诵读起来,细碎的读书声多少给他摇摆不定的心一丝安慰。/p
他无言,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倒床就睡,困倦不堪。/p
罢了罢了,听天由命,他已不想去把握什么,静候时机便是。/p
他还不知道,那时的西莉亚将会多么美,引得他几乎失了神智与心魄,甘愿长眠只念这似梦中之人。/p
一概被人不太在意而受到忽视的许长芬躲在不知名角落中,兀自落泪啜泣着。她的周身,是破碎的布料,无助而心伤的呜咽声也注定不会被人听见。/p
……/p
道那昔日高傲得几乎不可一世的洛家千金,经历那场劫难,又经过伤痛,已经憔悴如扶柳,只一双明媚琥珀美目仍旧美得触人心弦,令人心醉,恍若星辰在宝石中映照出来的模样,焕发难言神采,却又淡淡疏离空灵。/p
下了车,告别尊贵无双的殿下及众人,洛珊凝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在脑海中勾画数次的家。这是她用自己的积蓄花了很大心思才最终买下装修完毕的,由她手下的人长期守着,不会出事,更不怕人来找麻烦,再心安不过了。/p
从手下手中接过钥匙,推开门,一切装饰布置一如离开时那般,空荡荡的,那个与她同住过一段时日的少年已是不在,而他留下的痕迹寥寥可数,那样不真实。明明是熟悉的环境,这次回来却徒生令人生泪之感,经历危难生死而后幸存,大抵也是这种感觉了。/p
见洛珊凝愣住,只是木然地环顾四周,神情凄楚难言,跟随而来的小弟等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扰:“珊凝姐,洛先生曾来过一次。”/p
从感伤的情绪走出,洛珊凝轻拭眼角,稳住心绪,声音不觉干涩:“他来干什么?探望我吗?偏挑我不在的时候,真是为难他了。”/p
小弟忽略她话中的讽刺,连忙贴心地倒上一杯白开水,恭敬递上,硬着头皮说道:“珊凝姐回来匆忙,不及准备,请先润润喉吧。洛先生来,并未说什么,看神情似乎并不在意珊凝姐是否在。他只在临走前嘱托我将信保管好,等珊凝姐你回来亲自交给你,并不谈信所相关的。珊凝姐现在看吗?”/p
果然是预好了她不在的情况啊,居然写了信……洛珊凝接过水杯,一气喝尽了,似乎也不再挑剔口味了。听罢,只向他伸出纤长细腻玉手,小弟不敢多看,将信交到她手上,又谨慎地将门窗拉上了。见她并无表示,便请问到:“还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吗?若无事,便请退了。”见她表情无变而颔首,小弟领意,匆忙退了出去,关上门,留她一人独处。而吃食已备于厨房,不惧她责怪了。/p
信中内容如下:“珊凝,见你如今食住无忧,过得还好,我也敢于告知你了。怨不得葭霞,其实也是我的意思,且先前叫你做好准备:从此以后,你与洛家再无关联,两者形同陌路。我虽说过心中永远把你看做女儿,现在甚至以后却也只能如此。互不叨唠了,珊凝,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不会委屈自己。私以为,我也已尽好职责,没有亏欠了。不要再来洛家,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父亲,对你的忠告。以你的聪明,我不必忧心挂念,你也一样。洛天昊留。”/p
洛珊凝望着,盯着,漂亮妩媚的琥珀色眸子清晰映出每一个字,却并无反应。呆着,愣着,一晃眼已过白日。她身躯发僵,终是怄不过自己的生理反应,用力眨了眨早已发疼的眸,一下,又一下,灵魂已呆滞。/p
“再无关联”是什么?“只能如此”是什么?“没有亏欠”是什么?“作为父亲”……最可笑的还是“以你的聪明”一句,呵呵呵哈哈哈,她不否认自己的聪明,可现在的她呢?她好像变笨了,每个字都给她送来失落与惶恐,她关紧心门不让这些入侵脆弱的心田,然而她的所做是徒劳的,它们冲开了门,迅速席卷她所有理智与镇定,打碎她的好强与无畏。/p
大风呼啸地席卷过冰凉的心房呀,已没有什么可以被毁坏卷走的了。除了这间房子,她简直一无所有,她的骄傲与尊严,浸入无家的迷惘空洞之中。/p
从此以后,她就没有家了,孤孤单单的美丽少女,所向往的自由便是如此吗?她想要大笑,却好疼好疼。已经无力判断这疼从何而来了,自从失去西莉亚之后,心便砸开了一个口子,可能是复发了吧。/p
寂静的窗外,惨淡得几乎没有月光,连微弱的星光也不留。而室内亦是一片寂静,披散的如瀑墨发长长流淌,空洞无神的琥珀眼眸美得惊人,红唇一角扬起,笑容没有一丝声响。/p
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他相信,她也相信,没什么好悲伤的。/p
她还是,那个美艳的传奇的傲然的洛珊凝,自然不会变的。区区洛家,她还不稀罕呢,愚蠢的洛家母子,去争抢你们的钱财吧,那些庸俗的事物,拱手送上她也弃之如履。/p
她现在唯一的执念,失去找到他呀!她为何被琐事冲昏了头脑,忘了目的?她要回到那个地方,实现她真正的梦想,得到解脱,死而无憾。/p
是的,没什么比这件事更让她激奋,她要回到那里,才能拯救她的生命,从污浊的泥沼中拔身而出!/p
想到这,洛珊凝当即撕碎手中皱纸,翻开包找到那个号码,手颤抖着拨过去。一声,两声,接通了,王子殿下身边那位大人的亲信侍仆开的口,语气有几分错愕:“洛珊凝小姐?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p
真当是忠实的仆人,主人所尊重的,为仆丝毫不敢懈怠,尽管如今的她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了。/p
洛珊凝仍扬着那抹弧度,对侍仆说:“我想请求你们大人,将我送回之前的地方。真是大意了,我回来以后才恍然想起那边还有事情未办完。拜托了,可以吗?”她的请求,从未被人拒绝过,,除了那个不太长眼的混蛋丁城郁,不过他充其量也只是个小角色,还用不着动怒。/p
果然,侍仆很快给出答复:“自然没问题。如果您需要,在下立即便去接您。殿下发话了,如今保障您的安全大事,仅次于殿下以及大人,请您放心。但还是请您谨慎,尽快行事,毕竟那边并不安宁。”/p
“好,谢谢。我在我住所门下等候。”洛珊凝满心期盼地望一眼窗外夜色,挂断了通话。她冲进厨房,狼吞虎咽一扫而空,又迅速虔诚地沐浴完毕,换上一套迷人优雅的裙装,匆匆抓过包便下楼,时间刚好,她当即只身钻进已为她打开的车门内,轻提裙摆,身姿从容恬雅。/p
亲爱的西莉亚,庇佑你最好的朋友吧,愿她也得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好运!/p
/p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