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基的脸上摆出了严正的表情,他身边的人很少见到他如此模样,立刻知道情况很紧张,亲随们用弹药车拼出了一张桌子,然后去叫来了各营长官。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来到了李肇基的面前,问道:“李大人,我们要进攻了吗?太好了,我都要憋疯了。”
这人是明军装束,与东方旅的军官完全不同,但他也不是普通的明军,此人原是珠江口的一个贼寇,现年三十岁,因为平日里尚武好勇,因此很多人追随他,在粤军成立之后,把训练初见成果的军队派遣四处剿灭贼寇,王,兴所部就是目标之一。
但沈犹龙也不是一味的进攻,而是剿抚并重,王,兴见粤军军纪严明,以北上救国为己任,感佩万分,又见两广总督沈犹龙诚意十足,便是受抚,成为了一个千总,不仅精挑所部三百余加入粤军,还利用自己的名声,帮助招抚了许多盗贼、水匪。
现在已经升任了游击,而王,兴归附之后,就加入新训军之中,陈平是他上司,但二人谈不上意气相投,王,兴知恩图报,对沈犹龙的再造之恩放在首位,一直被陈平视为沈犹龙安插在新训军里的异己分子,此次派遣兵马协助李肇基,王,兴的两个营和另外两个营被派遣来。
王,兴也是不傻,平日里就觉得陈平心思过重,表里不一,总是喜欢搞小团体,因此对他不甚喜欢,反倒是一直对李肇基很佩服,不仅认为他很有能力,而且为人慷慨豪义,身为商贾,在广东保境安民,又北上救国,是大英雄。
此次加入李肇基麾下,李肇基也是对他掏心掏肺,扫掠盖州周边的时候,从不亏待王,兴所部,一应同仁,而打起仗来,也不把王,兴当外人。
在王,兴看来,登陆辽东后,东方旅打了三次硬仗,一次是在五棺山伏击清军,一次是进攻盖州,一次就是眼下与清军主力对决。
每一次,他的职责都是掩护、战后清剿、保护后勤之类的工作。这让他认识到,李肇基确实没有坑害他的心思。而王,兴并非卫所出身,一身的江湖习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经历了几次优待,他现在实实在在的想出一把子力气。
赵大河轻咳一声:“王将军,肃静,让司令长官布置战术。”
李肇基对王,兴说道:“将军所部阵型严整,士气高涨,日后必有大用处,此次就为我后盾,掩护侧翼吧。”
“哎呀......。”王,兴一拳砸在掌心,他算是完全明白了,人家李肇基根本瞧不上自己这支兵,要来只是来撑场子的,以往他是不服气的,但这次清河南决战,见识了东方旅的火力和阵型,王,兴也就知道,自己麾下这两千兵,也就只配撑场子。
李肇基直接利用地图开始分配任务,本阵之中的两个常备营和一个后备营是他信任的编制。而进攻,就是要把最强的兵力攥成拳头,他把两个常备营交由赵大河指挥,并且安排一整个炮兵连,也就是六门野战炮加强给他,而指挥炮兵的则是炮兵长官周率。
这意味着,最强的步兵长官和最强的炮兵长官结合了起来。
按照李肇基的安排,两个步兵营形成营方阵,前出侧击敌人进攻的盾车阵,而后备营也组成营方阵,配备原本就配属在西角的三门火炮,前出掩护游阵的左翼。
而剩下的王,兴四个营和跳荡营重新编组为大方阵,只配三门火炮,从所属位置出发,前出至赵大河所部的右翼,为这支向西进攻的军队提供后方和侧翼支持。
最为关键的命令则是传达给了杨彦迪,在破了敌人进攻的盾车阵之后,游阵解散,三个步兵营与赵大河的两个营,以营为单位,组成横阵,在左右两翼两个方阵的掩护下,向着清军进行压迫性进攻。而他们的后方则是由唐沐的骑兵掩护。
“好了,各营以旗号联络,听令进攻,不得迟误,违者军法从事。”李肇基在部署完毕之后,主动向各营重申了纪律。
东方旅本就有反攻的打算,但李肇基坚持是防守反击,先让清军出招,现在清军摆出了盾车夹线进攻,李肇基则对反攻预案稍加改造,即刻下令。
他的部署非常快,清军的盾车还未接近到三百步,就已经部署完毕,等接近到二百步的时候,赵大河指挥的两营一连已经形成了营方阵,而重新结成的本阵也在李肇基的亲自指挥下,向东北方向做战术机动,因为要维持方阵,且还要把辎重弹药和伤员保护在方阵内部,所以速度很慢。
但机动必须抵达位置,因为中间的五个营会在不久之后变成横阵,因为西面不不远就是海边的复杂地形,因此为各营获得空间,就要靠本阵的移动拉开距离。
当然,清军的进攻速度也不快,在东方旅完成变阵之后,济尔哈朗和阿巴泰都认为,这是要侧击己方盾车,而这一切是在博洛的预料之中,因此计划继续进行,索尼负责的盾车有条不紊的展开,而且前进的速度比较缓慢。
除了这片旷野之中不乏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坑洞之外,最重要的是索尼想要在远距离上,消耗北角炮兵的弹药,毕竟距离越远,炮击命中率就越低,而索尼也知道,红衣炮是需要散热的,最好等东方旅的炮兵打的炮管火热,结束炮击才是最好。
随着清军进攻,七十辆盾车排成夹角阵型前进,把六百名精挑细选的弓箭手和四百名推盾车的包衣掩护在后面,车上除了防御力强大的盾牌,还带了铁锹、鹤嘴锄、箩筐、草袋之类的工具,必要时进行土工作业。
在盾车后面,则是一千名下马的八旗兵,他们排列成稀疏的阵型前进,避开对方的炮兵袭击,这一部,济尔哈朗交给了博洛指挥,安排则适当的时候冲破敌阵。
这批士兵的后面还有一支机动兵力,有二百名弓箭手和两百甲兵,以及二百名推动盾车的包衣,亦是各旗的精悍之辈,他们的任务就是东方旅发动进攻后,侧击对方,一开始他们布置在中间,因为不知道敌人从哪里进攻,但当看到大方阵散开后,赵大河指挥的两个步兵营突前,这支部队也就向着中军方向开始移动。
济尔哈朗掌握右翼,虽然中军交给了阿巴泰,但济尔哈朗的右翼才是精锐所在。
他把手中兵马分配了两部分,其中擅长骑射的士兵和部分披甲兵约有八百骑,布置在靠海的最右侧,负责牵制东方旅在西侧发起的进攻,而剩余的约么两千骑兵由济尔哈朗亲自率领,会在博洛部完成突破之后,接续突破。
其余的兵马,两千骑作为阿巴泰掌握的中军,济尔哈朗命他们向东前进,拉开与右翼的距离,这主要是李肇基率领的本阵也在如此,阿巴泰的两千骑必须保持着宽大的正面,才能防止清军全军遭遇侧击。
博洛从马上站起身,观察着索尼部的进攻,索尼深切的领悟到了博洛战术的精妙,排列出的阵型符合博洛的预期,前进的推进非常缓慢,东方旅也只有北角的三门火炮和西角的一门火炮可以射击,索尼维持了很慢的速度,炮兵也以较缓慢的速度进行精确射击。
博洛亲眼看到,一枚炮弹在空中划过,地平的弹道让其直接打在了距离不到两百步远的一辆盾车上,这辆盾车位于斜形线上,被击中了盾车的前护板,那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口,溅射出的碎木屑把后面的推盾车的包衣扫倒在地,这些人立刻发出了一阵哀嚎,而这枚炮弹却依旧具有相当的能量,打碎一名弓箭手的身体后,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一团土雾被击起,炮弹在坚硬的地面上弹射而起,又带走了一名弓箭手的肩膀,飞起,落下,一直弹跳,最后落在了博洛所率的甲兵阵列前,这颗微微有些变形,沾满了血肉和尘土、杂草的炮弹停顿了下来。
但这也是博洛见到战果最大的炮弹,因为距离较远,很多炮弹没有击中盾车,击中盾车的,在盾车上留下一个大洞,杀伤几个包衣,就在地上开始弹跳,包衣在博洛那里不算人,因此谈不上损失。
“索尼,真有你的。”博洛观察到索尼的变阵,微微点头,嘴里忍不住夸赞说道。
在有八旗弓手被杀死后,索尼立刻变阵,把跟随在盾车后接受掩护的八旗弓手向东移动,排成松散的纵队,然后把几辆备用的盾车顶在夹角上,这样这些弓箭手就得到了四五辆盾车的掩护,正面的三门火炮根本伤害不到他们,实心炮弹打穿一辆,还有第二辆,连跳弹都不会出现。
至于西角的那门火炮,就只能让其发挥了,但盾车距离它也最远,这门六磅炮虽然射界完美,但却独木难支。
呜呜.......。
沉闷的号角声传荡在这片战场,博洛在炮声之中听到了它,此前的战斗里,博洛已经发现,敌军低级编制用的是铜号和哨子,这类沉闷的号角声从未出现过,他再次站在马鞍上,仔细去看,看到了正在移动中的大方阵里旗号闪动,他不明其意,但很快就发现,前出的两个五百人级的方阵再次启动,前出进攻。
“去,告诉郑亲王,敌人中计了。”博洛对身边的一个章京说道。
那章京立刻去传令,而博洛继续观察着东方旅的变阵,他发现,两个方阵一前一后,以较快的速度与索尼部对头运动,交错而过,双方之间平行距离在先是两百步,而方阵还在靠近,最终靠近到了一百五十步左右。
博洛知道,这是两个方阵想要对索尼部展开更多的火力,因此才继续深入,不断接近,但博洛很快发现了不对,在两个方阵之间的空白区域,竟然有一群杂乱的车马队正在前进,他眼睛瞪大,猜到了一种可能,立刻对身边的固山说道:“你带人按兵不动,按照计划行事。”
“贝子爷,您要干什么去?”
博洛喊道:“你不要动,我去去就回。”
博洛带了二十余骑,冒险冲近了之后,看清了两个方阵之间区域的车马队,尤其是那在太阳光下散发着冷意的漆黑炮管,让他惊讶万分:“我的老天爷,为什么他们的红衣炮移动的这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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