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微微点头,一直以来,更为年长的博洛更受他喜欢,因为博洛时常展示出高人一等的智慧,而岳乐却因为年轻,被阿巴泰贴上了浮躁的标签,但事实证明,岳乐非但不浮躁,而且拥有他这个年龄不具备的沉稳。
正如阿巴泰父子猜测的那样,杨彦迪故意没有收拢左右两翼的散兵方阵,就是想让清军冲击这两个小方阵,然后发扬大方阵的火力进行攻击。这也是李肇基常用的战术,贯穿了东方商社对满清作战的始终。
线列步兵可以被视为消耗品,即便是其中的精锐老兵、猎兵,也是可以用时间和弹药培养起来的,用这些士兵去和满洲八旗兑子,绝对是不亏的。满洲只是一个拥有六万多丁口的民族,每一个士兵死去,是短时间内弥补不起来的。
不像是东方旅的步兵,只要拿出钱、竖起招兵旗,就可以训练出来。
而阿巴泰正是不想折损太多的八旗兵,因此暂缓了冲击,从清河一战之后,清军上下把击败东方旅步兵的希望放在了红衣炮上,而现在这个计划正在渐渐变成现实。
战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在摆开阵势二十分钟之后,清军没有进攻的意思,他们的行动仅仅是从一公里外冲进到距离五百米的位置,然后退回去,有些骑兵队伍甚至都不退回去。
阿巴泰希望杨彦迪再用当初在清河之战中对付博洛的那种远距离吊射战术打击自己,因为他已经发现,这只有步兵,没有炮兵,甚至连车都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有补给,所有的弹药就只有随身携带的那些。
在等候了二十分钟之后,杨彦迪宣布计划作罢,他传令方阵集结,准备撤退,他可不想承受红衣大炮的打击。
目前东方旅没有和红衣大炮对阵的经验,但那些火炮都是十磅以上的重炮,比之野战炮射程要远很多,而杨彦迪现在连野战炮都没有,只有一群弹药有限的步兵。
两个营级方阵率先集结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团级方阵,接下来就是收容两翼的散兵方阵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阿巴泰下令进攻。
“岳乐,你不是很有信心吗?我不信仅凭骑兵可以破开敌人的步兵方阵,但你的办法或许有用。所以你就对眼前这个不足两百人的方阵试一下吧。”阿巴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对身边的章京们说道:“你们都听着,你们都听着,不论岳乐今天成功了,还是失败,日后都不要贸然用骑兵冲击敌人的空心方阵。”
众人齐声应是,他们早就听闻岳乐在研究东番贼的步兵空心方阵,声言有办法能破。而眼前正是展示其研究成果的时候了,如果他失败了,那么大清日后就不要试图用骑兵破空心方阵,连二百人不到的小规模方阵都破不开,就不要提那些营级乃至团级方阵了。
而即便其成功了,那也只是一个二百人规模的小方阵罢了。
岳乐微微点头,说道:“您会看到我的成果的。”
为了避免东方旅合营与挪移,阿巴泰命令全军围攻,当然,他给的命令仅仅是牵制,把东方旅的步兵钉死在原地就可以了,实际真正要破方阵的,只有把目标选定为费雷拉营的岳乐这五百人罢了。
随着三千骑兵发起了四面八方的冲击,战场随即就是一片混乱,铁蹄践踏起来的硝烟弥漫开来,在这个冰冷的天空下,形成了一团又一团的尘埃。当清军的骑兵发起冲击的时候,步兵就只能停下维持阵型,因为弹药不够多,所以杨彦迪命令清军不进入三百米不开火,但清军的骑兵的进攻如同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一次比一次的靠近,总会有士兵承受不住数千骑兵组成的巨浪带来的压力,而擅自开火,而一个人的错误就会带出无数人的错误,当方阵一阵乱射之后,弥漫的硝烟又让士兵看不清敌人的远近,只能不断的开火。
军官们难以制止住处于紧张状态下的士兵,当他们控制住自己的士兵时,已经消耗了很多弹药,而前沿仅仅留下了几十具清军的尸体和一地马匹罢了。
由此,杨彦迪只能下令,让全体士兵把引药池里的火药倾倒出来,保持警戒。只有这样,才会约束住士兵因为激动和惧怕而开火。而第三排无法射击的士兵则出面,把前两排士兵身上的弹药收缴了上来,给每个士兵仅仅分发五发弹药。
这样的结果就是,哪怕因为一个意外开火,那么也仅仅浪费五发弹药而已。
等布置好这一切,杨彦迪发现,清军并不是完全的佯攻,对费雷拉营士兵组成的散兵方阵的进攻是实打实的,但从本阵进行支援,却非常的困难。
因为两个步营的提前收紧,所以能支持到空心方阵的步兵已经不多了,只有大约一百七十杆步枪可以提供火力支援,考虑到大小方阵只有九十米,为了不误伤友军,本阵的士兵在射击之前,会把弹药里的霰弹取出来,只发射独头子弹。
但依旧无法完全阻碍清军的进攻。
岳乐亲自指挥了对费雷拉营方阵的进攻,他先是派遣了三支小规模的骑兵疾驰靠近,吸引方阵的士兵开火,在这个风力很小的天气里,在空心方阵周围制造了一大团的弥漫不散的硝烟。
费雷拉方阵里都是猎兵和掷弹兵,可以说是一营精锐,但在较差的视野条件下,面对清军不断靠近的骑兵,仍然无法控制住的进行着自由射击。而在一阵自由射击之后,岳乐所部骑兵的主力抵达。
他把剩余的四百名骑兵分为两波,每一波两百旗,排列成密集的阵型,前后两排,突击费雷拉营方阵最东面的角。
冲击方阵一角是骑兵对付步兵阵的标准战术,因为所有的火力都是斜向射击的。无论是火绳枪还是燧发枪,当士兵瞄准、扣动扳机,引火药点燃,发射。药引燃,子弹喷出枪口,命中目标,都会有一段明显的时间。
如果是正面冲击步兵,那么步兵就可以瞄准自己正面的骑兵,反正无论自己早一点开火还是晚一点开火,敌人自己都会保持在自己的射击线路上,也就是说,会主动撞上来。
但如果是斜向射击,就需要士兵会计算提前量了,而骑兵在靠近方阵时,是不断提速的,对于士兵来说,计算提前量,还要把火枪的反应时间算进去,实在是一项无法完成的工程。
因此,纵然冲击一角会导致左右两个面的步兵打击,但实际打击效果是很不好的。
事实证明,岳乐算计的非常精明,在硝烟遮挡视线的情况下,费雷拉营的士兵无法有效应对清军骑兵的冲击,哪怕是其驱散了第一波,后面还有随即追上来的一波。
费雷拉营的士兵展现出了良好的作战素养,面对敌人小队骑兵冲击时,他们以伍为单位进行齐射,维持了良好的火力连续性,而在面对清军大队冲击时候,他们以自由射击,打出的尽可能多的子弹,给敌人制造了最大的伤亡。
而指挥他们的两位连长官,在清军骑兵靠近后,果然命令上刺刀,士兵们随即上了刺刀,形成了两道刺刀墙。
清军骑兵的冲击由此戛然而止,敏感的战马依靠自己的本能,没有撞到刺刀墙,随着战马停下,清军的阵型进行混乱之中。
随即,不受冲击的两面步兵转向一百八十度,而刺刀墙立刻蹲下,后排士兵打出了致命的一次齐射。
费雷拉营的步兵们做到了最好,但很可惜的是,岳乐还有后手。
最后一波的清军骑兵风驰电掣的赶到,所有的子弹阻拦都被前排挡住了,他们几乎毫无损伤,在靠近到七十米后,这队骑兵开始用骑弓射击却也只是射击了一轮,就飞速压上。
此时,第二波骑兵与费雷拉营士兵之间到处都是清军的伤员和尸体,马匹倒了一地,根本无法靠近,但这第二波骑兵也没有想靠近,处于前排,视野清晰的清军弯弓搭箭,在不足二十米的距离上射杀没有防护的费雷拉营士兵,此时他们再想装填,却需要拔出刺刀,有人做到了,有人没有做到,火力稀稀拉拉。
而清军的火力却非常强。
处于本阵的杨彦迪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第二波的清军骑兵只有少数一些人射箭,其余的人拔出身上的一切武器飞掷出去。
投枪、骨朵、马刀,装满水的酒壶、刀鞘,射完箭的弓,一切东西,所有能投掷的东西都被这些家伙扔了出去,在近距离上,这些玩意对于费雷拉营的士兵来说,全都是致命的,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让全是精锐老兵组成的费雷拉营也崩溃了。
前两排的士兵率先逃散,后两排没有受到冲击的士兵打出了最后一轮射击,随即也向后逃去,清军骑兵随即跟上追击,而阿巴泰也发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骑兵完全可以跟着东方旅的溃兵,直接冲击敌人的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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