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仙舟在水汽中行驶了一年，四周仍是雾茫茫的，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出即将到达尽头的迹象。
    子璇有时候觉得，他们像是行驶在永恒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所经过的归墟的确是永恒。
    因为自从起源，归墟就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刻。就像是时间长河，在玄鸟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从此流向了永恒。
    唯一能打破永恒的，唯有毁灭。极限的毁灭能够吞没时间与空间，让有形与无形全都化为虚无。子璇不知道世间存不存在这样的力量，不过她真心期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
    因为一切美好，就连这漫无边际的、充满了白茫茫水汽的归墟，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独特的美。
    子璇从前对世界的感知是建立在“双眼”上，她看到的是好，便是好，看到的是恶，便是恶。后来她成长了，明白了善恶好坏都是相对而言。就像站在山巅看路，路是下坡，而站在山脚看路，路便是上坡。
    再后来，她对世界的感知就不靠视线，而是靠神识、靠感悟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奥妙；再后来，她领悟了天地自然，领悟了时空与五行的法则，于是世界就又不一样了。
    到她跳出时间长河抵达彼岸，看到那一条圆柱形的浩瀚长河时，世界在她心中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她与世界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
    无论是还未演化完成的小洞天，还是法则深奥的仙界，无论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砂砾，还是一座连绵起伏的仙山，都是构成这方时空的重要生命。
    从一方时空的角度看来，她、所有仙者，与山河砂石的作用其实是相等的。而从整个时间长河的角度看来，每一方时空的作用又是相等的。
    她何其渺小，如砂砾一般不起眼；她何其重要，构成了整个时空。
    子璇从未像如今这般，感觉自己深深融入在了时空里。仙气伴随着她的呼吸，时间与空间的波动如同她的发丝，正随着轻风有规律地飘动。
    她盘坐在仙舟的山峰之巅，身在幻化的山河里，却能够感觉到真正的世界。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时空，时空就是她本体。
    ......
    仙舟看似是徐徐游动，实则速度完全快过了低阶仙者的想象。
    通道中时间与空间与仙界等同，所以众仙轻易就能算出，他们从小有清虚之天出发已有一年又两个月，在这日，他们终于看到了水汽的尽头。
    “原来归墟也不是没有边缘的嘛，我们这会儿不就到边缘了？”子珅大大咧咧地探出神识，试图看看远方的情况。
    子珺在子璇身边笑道：“说你笨你还不认，归墟当然没有边缘。我们之所以出来，是因为正好到了蓬莱仙岛的范围。蓬莱仙岛不还是位于归墟之中？就像水里的石头，难道一条鱼抵达石头上，就能说那是水的边缘？”
    子珅耸了耸鼻子，不肯服输地辩道：“此边缘非彼边缘。我们从小有清虚之天到达蓬莱岛，就是一条有限的通道，这通道贯通归墟，不也算是有边缘了嘛。”
    “歪理！”子珺忍不住笑，与他嘻嘻哈哈地斗起嘴来。仙舟不断前行，很快便完全驶出了水汽的范围。
    骤然跃入视线的天空是深蓝色，一轮金红的圆日挂在东边，西面是一轮泛白的弯月，一条星河横跨天幕将日月隔开，三种不同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将整个岛屿照得透亮。
    岛上巨峰连绵，似乎站在山巅即可伸手触碰星辰日月。极远处有一片片云母般晶莹剔透的大型浮空平台，汇聚成群，在云雾中熠熠生辉。
    空中星河的“尽头”，有一片声势浩大的飞瀑呼啸而下，流入一条缠绕着青山的腾空河流，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而仙舟继续行驶的方向，极目处是一片云雾凝聚的奔腾河流，浩浩荡荡从一座座山峰顶上流向下方。
    子璇想起刚到仙界时子乘风所言，蓬莱有山高数万里，其上平顶绵延数万里，顶上有一碧游殿，乃历代岛主清修之处。他们要去的地方，显然就是那座被称之为“飞云”的巨大山峰。
    蓬莱仙岛具体有多大，连来过的大罗金仙也说不清，但他们清楚，只要身在岛上就必然处于岛主的感知范围内。岛与岛主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无需神识与视线，通过心神即可互相感应。
    “看那边，龙舟、麒麟舟、白虎舟都到了。”子珺眺望后方，看到了三艘熟悉的仙舟，正是从他们进入仙岛的方位驶来。
    “看来通道不止一条，或者说是通道里的空间不止一方，而是有无数方。”子乘风只觉这一趟收获颇多，开了眼界，又在通道屏障中领会到了更奇妙的空间法则，加上令人期待的宴请，实在是不虚此行。
    仙舟继续行驶，一月后来到了奔腾汹涌的云河上方，众仙者看到极目处有一座与天空齐平的巨大山峰，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没有边缘。
    “那里肯定是飞云峰了！”子珺满心期待，看着远方不肯错眼。
    随着宴请之日的邻近，那座无边无际的巨峰像是苏醒了一般，在天空深处闪烁着仙光，一只只由仙力凝聚出来的祥瑞仙兽，从山中跃下，来到五行世家的四艘仙舟前方接引。
    到此时，控舟的子幻萝才似松了口气，不再时刻操纵仙舟，而是任由仙兽带着他们前行。
    仙舟附近早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金仙与大罗金仙，他们不曾乘舟，而是自行跨越了通道而来，跨空的脚步都带着喜悦与期待。
    又再走了半个月，仙舟开始徐徐上升，云河距离视线越来越远，却也更加显出了它的宽大。待舟身没入深空，下方一切都模糊在视线中时，众仙看到了飞云峰之巅。
    那是一片天然生成的平台，从外面看上去，整座平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中间一座看不真切的宝殿，在各色仙光之中散发着最为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