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缩了缩手用袖口擦去龙舌上的血迹,饶是神兵也经不住一层层血浆包裹,许衣人如最初那般站着,双手重叠按在剑柄之上,那般被布层层包裹的长剑笔直守在剑鞘之中,但是如此的平静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尽管看似无可能的挑战,对于苏问来说同样是磨砺他剑心、剑意的大好时机,他的确不适合练剑,但是谁规定练不好剑就不能练剑。
“你那把剑有名字吗?”苏问开口问道,书中说每一位剑士都有属于自己的剑,陆行从来没让他见过,师兄明明说过对方有一支装着剑的剑鞘,可他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么从天山剑池出来的人该有自己的剑吧!就像他手中的龙舌一样。
“等它出鞘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许衣人轻声说道,锋芒毕露,气息比手中的剑还要咄咄逼人,无疑比陆行更称得起剑魁之名。
苏问点头回应,他会的剑招不多,所以很容易找出三剑来,但他并没有一上来便使出最强的一剑,无论是剑势还是剑意都需要循序渐进,但是第一剑需要最坚定的信念,也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很是普通的起剑姿势,双脚前后跨立,左手接下腰间的剑鞘,右手持剑在鞘,哪怕是一个从没有练过剑的人,脑中第一次升起持剑的姿势大抵都是这样,但是许衣人却微微点头,眼中精光越发炙热,他被叫做剑池剑痴是因为他只关心与剑相关之事,从三岁习剑以来,他的生活中就只有剑,如今已经年过三十依旧带着如孩童般争强好胜的心性,从天山一路走到北魏枯剑冢,去印证一个最强的名字。
轻微不可听闻的声响划过剑鞘,和起手式一样普通的出剑,苏问脚步顺势前踏,手中的剑寸寸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尺尺近,当短剑完全出鞘之时,二人的距离苏问伸直手臂正好足够让龙舌最锋利的剑刃划过许衣人的脖颈,平平淡淡之中始终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契合感,恰到好处的脚步,恰到好处的出剑,甚至连吹拂起的劲风都使得剑的速度达到最佳,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如同一幅画,作画之人脑中已经框定一切,落笔之前或作已成,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苏问的动作,那便是规矩,便是他心头的自当知。
“好剑。”许衣人毫不吝啬的吐出两字,第三种剑意令他眼前一亮,甚至心中开始怀疑,也许对方真的只用了一年,而这样的人显然不该陆行去教,而是自己,是精通天山剑池九道剑意的许衣人。
长剑没有出鞘,连负在上面的手都没有移动,许衣人只是更加恰到好处的向后退开半步,与之前那股凌厉之势截然相反的剑意涌然而生,包裹着苏问的手臂,好似一根软绳缠绕在他的手臂之上,是他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又是扯动着他莫名向上移动半寸,随后刺出一剑,然而刺出这一剑后,苏问却感觉到十分舒畅,无论是体内经脉的运行还是剑意的通达都在那一瞬达到极致,对方分明是在教他如何出这一剑。
保持着最后的动作,剑锋距离许衣人只有些许,苏问若有所思的收剑,脑中不断回念着方才那刹那的感觉,剑锋再度刺出,仍然只到那个距离,反复收剑出剑,苏问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在谋求生机,反而像个学徒般琢磨起味道来了,直到他终于将这一剑融会贯通,恭敬的站定原地,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你的底子太差了,我只是见不得人糟践如此纯粹的剑意,所以谈不上谢,你还有两剑,若还是如此邋遢,我还是要杀你。”许衣人不领情的说道。
“再来。”苏问倒退出十丈距离,轻弹龙舌,一声嗡鸣之声骤起,与之同时的是一层光影在他身上流动,逐渐凝视,在其周身灵力逆转,隐约可见空间中有雷弧闪耀,好似一条条岑白小蛇从苏问脚下升腾而起,顿时充沛剑意撩拨地面震荡出滚滚尘土,一头狰狞雷兽怒声咆哮从尘土中冲出。
“小心了。”苏问竟然开口提醒对方,瞬间雷兽化作一团刺眼雷光炸散,好似洪流灌入龙舌之中,他迈步奔跑,一层身影踏雷音而去,原地仍是苏问。
薄冰覆盖了被离火烧焦的草茎,森森寒意犹如凛冬,苏问面白如雪,前有奔雷,后起冰芒,两道龙卷冰雪飞舞,好似两条雪龙在其两侧交错扭动,第二个苏问手扼双龙威势直追前者而去。
许衣人没有计较这是一招还是两招,奔雷剑意与冰芒剑意之前他都接过,但是此刻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当两种剑意融合在一处时,便不能以叠加看待,手下的长剑悄然离地半寸,随后重重按下,以其脚下为圆心,一层气浪翻腾而出,直到冲出一尺之外,地面才轰然惊显裂纹,蔓延而出的不止裂纹,方圆三丈内整个空间都在剑鞘触碰地面的刹那被他的剑意充斥,奔雷法相踏足其中,整个身躯顷刻间好似抽丝剥茧一般被分离成道道雷光,随后直接被震散成点点光影,却没有散去,如同一条星河,第二具法身脚踏而至前行一丈,但也仅仅只是一丈,从剑到握剑的手片片冰花脱落,每前行一步都如同头顶烈日而动,整个身躯也终于在极限之后卷动千层之雪升空,剑意壮阔,却也终究只是撩动的风雪飞起丈许,但是雷海之上,飞雪之中,一道身影疾驰而前。
散落的雷霆余威自下而上,漫天飞扬的雪中畅然洋洋洒洒,只在当中那道小小的身躯中交融一处,再进一丈,天地间裹夹的剑意更加浓郁,将那件京都公子最喜的景昼阁出的衣衫撕裂出层层豁口,疾风割肉,鲜血跟不上那身影的速度呈现一颗颗血珠溅射在空中,顷刻间就被炸成血雾,最后一丈,苏问走了三步,一道剑气长贯无阻,既有惊雷之势,又有寒霜侵袭。
许衣人嘴角露笑,负在剑柄上的手掌猛然上起,那柄长剑迅捷离地,被横握剑鞘向前一推,剑气之中那点锋芒重重刺在剑鞘之上,顿时剑气分裂,如同翻涌浪潮冲击在礁石之上被割裂成两截,苏问没能收住身形继续前冲,一头撞在那剑鞘之上,手中短剑顺势掉落,只在躲过剑鞘的瞬间止住坠落之势向前刺出,下一刻,连人带剑一同飞出十丈外,许衣人翻转剑身重新立在地面,衣衫腰间处破开了一个肉眼难以看见的口子。
“下三滥的招数。”许衣人皱起了眉头,如果那一剑在他的剑鞘之上停下,他会觉得很不错,但是最后那一下好比狗尾续貂,将之前大好剑势浪费,委实让他感到愤懑,因为就是那狗尾险些让他出剑了。
苏问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嘴角鲜血迸出,看也不看的抬手擦去,厚颜不耻的轻叹一声可惜,如此一幕让许衣人更加恼羞,若是最后的偷袭是随机应变之举,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但似乎对方从最开始便是打定了最后那一剑的注意,而前面的气贯长虹令他咂舌三剑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手段罢了,这如何不让他这个因剑成痴的家伙感到愤怒,再无想要指点的兴趣,恨不得立刻拔剑斩了这个无耻之徒,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苏问的脸皮,对方接下来的举动真的险些就让他拔剑。
“救命,救命。”
苏问突然仰天大叫了两声救命,然后竟是心安理得的等待着,全然没有想出第三剑的意思。
“你这家伙真是不可教也,过来领死。”许衣人怒声喝道。
“你急什么,香还未灭,我第三剑也尚未出,莫不然你是要出尔反尔。”苏问翻着白眼,冷声说道。
“好,我看谁能来救你。”许衣人双眼微眯,第一次显露杀机。
苏问竟然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冥想,口中振振有词道:“让剑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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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剑阁中,蒙着双眼的陆逆轻笑出声,“你这徒弟委实有趣,许衣人本想在你身上争回天山剑池的威名,却不想反倒被你徒弟一张嘴乱了心境。”
陆行没有回答,抬手摸着挂在墙上的那把墨擎,轻声道:“借你的剑一用。”
“为何不用你自己的剑。”陆逆反问道。
“我这徒儿根本没有半点苏承运的气派,总念着人前威风,叫嚷着要看配得上剑魁之称的名剑。”陆行自言自语的取出墨擎,黑剑出鞘,瞬间剑阁中充斥起一股阴冷肃杀之意,随后他又黯然神伤的念了一句,“可我的剑不好看。”
“再不好看也是你的剑。”陆逆随口说道,却没有要回剑的意思。
陆行充耳不闻,迈走到窗边,手中的墨擎越发激荡,似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脱手而出,无论天山剑池再出多少位天骄,再创上万种剑术,世间剑道皆以枯剑冢的百步飞剑为首,因为飞剑百步无人可挡,因为剑锋一指,十步即天下,这凡尘三千大世界又如何逃得出百步的飞剑。
陆逆摇头轻笑,一道墨影掠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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