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凌祸乱,是林贼一手策划,与你无关,你还可以做丞相。”月青城皱眉,看着跪在面前一身布衣的沈东锦,开口劝说他。
沈东锦却执意要引咎辞官,跪着不肯起:“皇上,微臣……草民本也无心官场权势,既然犯了大错,便无颜面再坐这个位置了。”
见他是非要走不可,月青城叹口气:“沈卿,你是个人才,这样吧,朕封你为西州巡抚,南下替朕肃清官场,整顿西州贪官污吏,将功折罪,你可愿意?”
西州荒凉,蛮荒之地,可景色却是不错,他若是想归隐,那里最好不过,但没有个官职在身,他恐怕日后不好行走,平民百姓,哪有他想的这般舒畅。
沈东锦愕然,没想到月青城居然不怪他,还为他留了官职,也为他全了尊严脸面,他忽然明白他到底输在哪里了,面前这个人,确实完美的无可挑剔。
不愧为一国君王,气度与聪慧俱在,非常人能比,他深深地拜下去:“微臣,领旨谢恩。”这一叩,便是永远心悦诚服。
岸边,两个身影迟迟不动,船夫催了又催,那青色身影依旧立在原处。
“公子,别再等了。”小墨上前,一袭青色披肩,轻轻落于沈东锦肩头,如同陇上寒梅拢起,素雅宁静。
沈东锦依旧看着远处的小路尽头,一动不动。
看着自家公子这样痴痴地盼望,小墨只能无声地叹口气。
“她真的不会来了吗?”沈东锦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失落,烟花三月的风,夹杂着春日绵绵的细雨,飞飞扬扬,远处都蒙上了一层轻烟,雾里看不真切,他怕她来,更怕她不来。
他怕她不来,是没有原谅他,他也怕她来了,他又不想走了。
半晌,沈东锦方才沉重而又轻缓地摇了摇头,似是自嘲。
“也是……我做了那些错事,她心里,恐怕还是不曾原谅我,我又在奢望什么。”说完,他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将目光收回,转身。
小墨忙扶着他往岸边走,船夫见状,将船靠岸,沈东锦刚准备踏上去,却听得身后一声急切的呼喊。
“等一下!”
沈东锦忙收回脚,一慌神,水花溅起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楚弯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沈东锦还没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呼……我来晚了,幸好赶上了。”
沈东锦低头,看着她跑的整个脸都红扑扑的,不由得露出一笑,愣怔着就走了过去,小墨赶紧撑着伞跟过去。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今日就走吗,怎么这般急。”楚弯弯语速很快地问他,似乎很急切。
沈东锦抿了抿唇:“总是要走的。”
她都要和别人成亲了,心不在他这里,她也不欠他任何东西,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结局罢了,像个懦夫一样,仓皇逃离而已。
她曾给他讲过那个文人归隐的故事,他很喜欢,如果可以,四处游历之后,他便在西州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在岸边种上梅花,作诗画画,度此余生。
“连我都不能告诉吗……”楚弯弯根本听不出他别扭的语气,还以为他是当真不想见她,于是嘿嘿一笑,厚着脸皮扯住他袖子,“我们可是很好的朋友,你是我穿越过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你要走,我自然是要来的。”
沈东锦听她这样说,愣怔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楚弯弯抓着他衣角的,心里慢慢被一种暖意填满。
“你还记得岚枫国的花灯吗?还有满树的红丝带,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是我,我也不知道是你,我们一起猜灯谜,不是很好吗?”楚弯弯提及以前的事,沈东锦心里激动起来,她竟然都记得,他还以为她忘了那些事,是啊,那时候多美好。
“这个给你。”楚弯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示意他将手递出来。
沈东锦看着她认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来摊开,楚弯弯神秘地握着拳头,松开,他只觉得手心一凉,一条银链便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中了,微凉温润,闪着银光。
这是……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赠他面具时曾挂在上面装饰的那条链子,初送他时他说这链子贵重,是将军夫人遗物,她却还是送给他了,后来在她悔婚那天,他亲手摔毁了面具,也毁了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将这条银链子再次送给他。
沈东锦惊讶地抬头,伸出去的手都微微颤抖:“送给我?”
她送还手链,示意一切回到当初,她是真的原谅了他,沈东锦忽而觉得眼眶里都是湿润。
“嗯。”楚弯弯用力地点头,然后洒脱地告别,“西州十三郡,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她的这句话,如同清风送的甘露一般,润在他心,盘绕在他心口多时的负重感一下消失,整个人如释重负,轻快起来。
“若是累了,记得回来,靖城永远欢迎你——”楚弯弯大声地呼喊着,向沈东锦挥着手,红扑扑的脸上,依旧是欢喜的。
会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两岸青山黛,船夫撑开船桨,漾起水波,轻舟一摇,岸边的那道影子便越来越远了,水流一泻千里,岸边景色宜人,漫山遍野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
很遗憾吧,那么喜欢,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往后珍重,以后怕是只能在梦中相见了,就算如此,他也说不出……那个关于,他还喜欢她的秘密。
他不悔遇见一个这样的她,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从清晨到夜晚。
最终楚弯弯也没告诉他,其实原来的郡主也不喜欢他,其实,沈东锦也没告诉她,从始至终,他喜欢的就是她,就算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喜欢她……
他常常想,若是他没有守着自尊骄傲去替林家谋反,若是他早些对她表明了心意,若是七夕那天……他们成婚了,该有多好。
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山高路远,这一别,再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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