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辉转过身,望向郑袭所在的方向,却被一层又一层的人遮挡了视线。
“背我起来,”甘辉让亲兵背他起来,眺望着远方。
然而,烟尘,旌旗仍然把他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
“也罢。”
叹了口气,他找到西南方向,深深拜了几下,随后在亲兵的帮助下整齐的穿戴好了盔甲,打算“不成功,便成仁。”
在甘辉一脸悲怆之时,拿着烧火棍的火枪手们毫无同感,只是在阵前不住发抖。长矛和燧发铳都是密集阵型,短时间内替换先后总是会撞在一起,可哪个敢后一步缩回去?大家争先恐后,结果没救回来几个人,火枪手们的后背倒是成了清军长矛的靶子。一阵噗噗入肉的声音过后,前线的将领惊恐的发现,自己手上好像只有炮灰长矛手了。虽说刺刀出现之前,长矛手在战争中的地位也不算低,可那是建立在各个兵种齐全的基础上!连一只像样的骑兵都凑不出来,等会兵败如山倒,投降可都没人要---现在可不是满洲大兵刚入关那会儿,原职留用说不定还能立功受奖,可现在呢?听说孙可望同学投降满清不到半年,就被满清各种找理由挤兑!说到底,还不是手上没兵?殷鉴不远啊!
两波耀武扬威的袭扰过后,鳌拜命令手下发出了总攻的指令。清军几乎从三个方向完成了对甘辉所部的合围,而另一面则用骑兵不停冲击两翼,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汽水瓶一样的战局。
“围三阙一。”甘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走!”
甘辉下了决心,一拍大腿,腿上的甲胄拍的他手生疼。在被上万军人用血肉保卫的军帐旁,甘辉一个个接见了还存活下来的骑兵或斥候,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这也是甘辉能做到收买人心的最大限度了。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碗浑浊的黄酒,这是城内为数不多的库存,此时也算是“派上用场”。
简单的鼓励了几句,一同喝了黄酒摔了陶碗,甘辉把最后的一百多名骑兵派了出去。相比清军而言,这些人的骑术或许只是个半大孩子,能够拖延的时间屈指可数。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压住心中的五味杂陈,甘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拖延哪怕小半柱香的时间。
帅旗被深深插在土里留在原地,甘辉亲自带着亲兵亲自堵上了一处缺口。面对涌上来的一支生力军,十几个白甲兵一下被扫落马下。
但紧接而来的,则是一道和被复刻一样出现的长矛墙。
“等下子撞在一起,你们几个就打滚过去,砍这些鞑子的狗腿子!”
第一次。
紧密的矛墙缓慢推刺过来,在交锋的一瞬间,几个清兵的腿被重刃一刀两断。在留下了几具尸体后,清军脱离了接触。
第二次。
这次活下来的清军学聪明了,长矛的高低程度开始变动,有的指向人的脑袋,有的则指向下肢;但在付出了一点伤亡后,精于跳帮作战的刀盾手仍然像泥鳅一样钻过去,开启了大杀特杀!
第三次。
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简单训练就能征(qiang)召(la)的长矛手,而是和宝贝一样当做决战兵器的骑兵。哦不,龙骑兵。箭雨噼里啪啦打在铁甲上,亲兵们自然不都是装备铁面罩的铁人军,只要射到没有铁甲的部位,就给郑军增加了一个战损。在手臂拉弓拉到脱力之前,下一波骑兵又会掀起冲垮自己的巨浪!
大浪退去,包围圈里的郑军能活下几个?
面对自己养了几年的亲兵迅速损耗在“无意义”的简单战斗中(通常来说亲兵是用来一锤定音,而不是大材小用当炮灰的,甘辉这种行为其实和在图书馆烧书取暖差不了太多),甘辉的心就和滴了血,掉了肉一样疼痛。
“这一个,是吾在福建时候收的一个水匪的,当时看他个子高,年龄小,好管教些。”甘辉看着一个脖子被捅穿的亲兵想道。
“这一个,是吾在福建时候的同乡,上面几代还算是本家呢…”
“那一个,是在南京收的亲兵,别的不行,鸟铳打放的倒好,在湖广救过我几次…”
见到熟悉的几个亲兵死在自己面前,国仇家恨混在一起,让甘辉的情绪越发悲怆,忍住了要酒喝的冲动,甘辉对亲兵说道:“去,把那把手铳拿来。”
亲兵走到那具尸体面前,用力掰开他的手指,递到甘辉手上的时候枪把子还有人体的余温。
甘辉不再发出声音,也不要亲兵帮忙,只是面无表情的装填着他所能找到的一把又一把的火铳。
看了看刚刚放出骑兵的方向,已经看见身着一名明军号衣的骑兵。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宝贝一样的骑兵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砰!”一枪过去,一匹瘦马应声倒下,两边的亲兵立刻堵上了缺口。
“砰!”“砰!”两枪下去,马上的清军栽了下来,但披着马甲的马仍在践踏着大地。身边的侍卫连续捅了几下,才让这匹无主的马成为了防止清军骑兵冲击的“掩体”。
“轰……!”阵后,两声巨响震的双方人马一齐发抖---甘辉手下的佛郎机和虎蹲炮因为装药过多,炸膛了。在炸死炮手的同时,也清空了一小块敌人。
“???”
听见后方的爆炸声,正抓着武器保命的郑军懵了起来。一些老兵油子迫于直面生死的压力,开始随风散播谣言:“鞑子从后面打穿了!”
原本嘈杂的一个噪点,在血腥之中迅速被放大成了一个信号,渐渐地,正面的清军反向嵌入了阵内。
“后退者斩!”一个把总带着小跟班,挥起刀向着一个散播谣言的士兵,一下手起刀落。
一个哨官抓着短矛,使劲戳向一个瞎bb的后脑勺:“再给我乱说的,就是这个下场!”
“你们自己看看后面……”
话音未落,这位哨官的话就起到了奇效:在士兵们的视野里,清军骑着蒙古驴在阵中狼奔豸突。
Flag,竟然真的应验了!
马蹄声和哀嚎声笼罩了爆炸后的嘈杂声,无数人在这片死地里你推我搡,想要逃出生天。这位哨官见势不妙,竟然带头逃了出去!
不过,他聪明的抓住了手上的短矛:这样督战队想砍你的头,你还可以一矛捅他的肠子,而不是乖乖的引颈受戮。
把总,千总们下意识开始组织督战队,但很快就被人流所淹没,在清军围三阙一的阳谋之下,一个又一个阵型变成了不到百人的小集团,最后一盘散沙成为猎物。
满洲大兵兴奋的挥舞起马刀,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生命。
选择了对各自逃生最有利方案的溃兵们,露出了柔软的后背不断发出哀嚎。
两条腿,总归跑不过六条腿的。
(刘峙:你说什么呢,我大国民革命军两条腿连汽车轮子都跑得过!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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