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观者眼中,郭斌在此时与吴栾的战斗中无疑是完完全全地处于劣势的。中原群豪也都是练家子,江湖上的争斗见得也多了,对于所谓的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又有哪个不晓得的?适才吴栾的一番隐忍,怕就是等着如今翻盘的!
此时场外观战的占人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仿佛吴栾已然获胜一般,旁边的中原群豪却均是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王越对郭斌取胜虽确有信心,可握着雀鸣剑剑鞘的左手的却还是紧张地一手冷汗。
场中众人,除了郭斌,也只有王越清楚地知道此战的重要性。此战的胜负,非但关系到中国武林与林邑国武林的面子问题,更是关系到整个交州的稳定,关系到交州与林邑国力量对比的大事件。
此战若是胜了,那不消说,中国武林自是要压过林邑国武林一头去,而边境处蠢蠢欲动的占人,想来也会安稳许多。而此战若是败了,不要说眼前番禺城中没有能够制约得住那吴栾的,眼前围观的一众中原来的豪杰大侠们,也是一桩让人头疼不已的麻烦。若是身为交州砥柱中流的士家不安稳了,那么整个交州上自官府,下至平民,便都要受到影响。因为士家的势力,是遍布交州各阶层的蛛网一般复杂又展布极广的网络,无论是交州各郡之中的商铺、田地,还是各个郡守、各县令长手下的僚属、吏员,都有士家的影子。士家为了躲避新莽时期的动乱而南迁,盘踞岭南近二百年,这几乎跨越一个朝代,几代人的悉心经营又岂容小视?
可以说如今在交州,只要士家安稳,那么整个交州就稳如泰山,若是士家不稳,那整个交州便要地动山摇。对于这个道理,场中的郭斌心知肚明,场外的王越同样洞若观火,正是因此,向来对郭斌的全局观便极敬佩的王越方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他处理。他相信郭斌能将这事处理好,况且在如今就连王越自己都无能为力的时刻,能够有机会力挽狂澜的,怕也只有郭斌了。然而,事到临头,紧张焦虑,也是人之常情。
只见场中吴栾的攻势越来越是猛烈,那熟铜棒使将开来,凌厉迅猛,却又偏偏刁钻异常,使人想不到下一招将会从何处攻来,便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再看郭斌,从不主动进攻,而只是以玄龙枪护住周身一丈远处,在外人看来便是可以乘隙而进,直捣中宫的好机会,他都丝毫不为所动。
就这样,双方又斗了四五十个回合,正当众人愈发为郭斌忧心的时候,却见他竟趁着吴栾一棒进攻失利后力道将收未收的机会,突然挺枪向前。只见郭斌双手震动揉搓,以独特的手法轻易间便挽出八九个枪花,仿佛纷纷坠落的腊梅一般,向吴栾周身几处大穴攻去。
这一变故,非但出乎场外众人的意料,身在场中的吴栾亦是大吃一惊,不过随之便是一喜。在他看来,郭斌这显然比王越还要小了几岁的年轻人所以能支撑了这么久,虽确是有着一身的蛮力,最重要的却还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
便是适才未曾发现,如今也当知道郭斌手中所用玄龙枪应是世之珍宝。这枪身与枪头浑然一体,虽是以漆黑而不见光泽的不知名金属制成,却是兼具重量与韧性,满足了长枪所必须拥有的所有特点,无论是在功能性还是杀伤力上,都达到了长枪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今郭斌的一番反击,在吴栾看来不过是气力不支前的一番折腾而已,只是他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先前既然取得了战场上的优势,如今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扳回局面?是以郭斌的反击在吴栾的眼中,却是显得如此无力而可笑。
心中既存了轻视之心,再加上这一反击实属突如其来,吴栾的应对便颇有点儿随意。见郭斌枪花攻来,他竟以手中熟铜棒招架过去。
在枪法之中,枪花是最为炫敌耳目,也是最具攻击性的招式。只要是对枪法有点儿认识的人,便都晓得当面对敌人攻来的枪花之时,最好的应对方案便是黏在他的枪上,顺势抖动。因为长枪不同于马槊,其枪杆虽较短,却是极具韧性,这就使得它在使用的时候可以用出更多的招式,而枪头更是可以随着枪身的抖动改变攻击方向,使得自己的攻击愈加变幻无定,不可琢磨。
而枪花,则是长枪使用者最常用的进攻方式,也是长枪韧性最常见的展现方式。所谓棍怕点头枪怕圆,对战长枪之时最怕的便是敌人挽起来的枪花。一枪扎出去,朵朵梅花,既是为了攻敌惑敌,更是为了试探,所试探者便是对方应对的方法,从而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止。
这枪花扎过来,对手若是举起手中兵刃格挡,那便算是正正着了道儿。因为长枪的枪身极具韧性,舞动枪花时虽尚不觉得什么,可一旦遇到格挡之力,那这边枪把一转,枪头便会立刻以更大的力道打回来,而打回来的时候所以力道会更大,全因借上了敌方兵刃格挡的力道而形成了一股绷劲儿。用枪之妙,便在于此。
吴栾经验丰富,对于长枪也自不陌生,所以挥棒格挡,一是因为心中存了轻视之心,二是因为适才郭斌一番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辞,使得他大失面子,三是因为他便是要破了郭斌的枪花,彻底从心理上将其击溃,这也算是对他不恭敬的惩罚吧。
按照他心中的算计,郭斌既已是强弩之末,自己这拼尽全力的格挡自然能使对方长枪难以寸进。须知,武功招式虽确有相生相克一说,可若是在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却也并非是完全不变的。
譬如一个八九岁的顽童,便是再有精妙绝伦的招式,亦挡不住成年人堂堂正正打来的一拳。按照吴栾的计划,这一棒是要在郭斌借上自己格挡之力后顺势一领,顺着郭斌的力道将玄龙枪领到身侧,然后他便可以中宫直入,利用自己灵巧而郭斌空门大露的优势将其手到擒来。
然而,就当他格挡了郭斌一枪之后,待要顺势将长枪领向身侧之时,却忽觉长枪并未随着自己的熟铜棒的方向走。只见枪头借了自己棒上的力道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自己绷来,自己熟铜棒上的一领竟然并未起作用。
吴栾心中大惊,难道郭斌并非力气耗尽?并非强弩之末?直到此时他方晓得郭斌适才一直是在装模作样,所以一直采取守势,并非是力气衰竭,而是想要迷惑自己,使得自己心中大意,从而乘隙而入。
霎时间,他眼瞧着玄龙枪向自己刺来,却毫无办法,浑身登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的郭斌并未手下留情,只见长枪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了吴栾的熟铜棍,径直攻了过去。
围观众人见变起突然,登时便都是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听“噗”的一声长枪刺入肌肉的声音,吴栾便倒在了地上,随着郭斌一甩玄龙枪,围观众人只觉点点鲜血飞溅到了脸上。再往场中看去,却只见吴栾大腿中枪,鲜血潺潺流出,这林邑国的一代武学宗师,竟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此时,吴栾方后悔自己适才太过大意,中了郭斌那并不甚高明的骄兵之计。
郭斌虽有能力在吴栾的腹部来上一枪,将其肚子刺个通透,却并未下此杀手。这并不是他手软,南征北战一年多,无论是黄巾军还是羌人、乃至鲜卑人,死在郭斌手中的都不在少数,他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来自后世的文明高度发展的社会而因为杀人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的是,在第一次杀人之后,他并未出现诸如头晕、恶心、身体不适等各种症状。
此时他并未对吴栾下杀手,实在是因为此事牵连甚广,这非但是中国武林的事情,更是牵扯到了林邑国,一个处理不当,便极容易引发边疆的大战。杀了吴栾虽然痛快,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更何况如今郭斌若是想要杀他,只是反手间事,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当即,他朗声道:“吴前辈远来辛苦,此番来到番禺,一定要多多逗留几日。”郭斌扭头对尚自目瞪口呆的王越道:“王兄,吴前辈一行的一应食宿游玩的花费,自然还是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王越此时方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随即对身后的士家仆从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抬一个卧榻过来,将吴前辈送到府中疗伤!疗伤的一应药品,全要最好的,不得有误!”
众人哄然应诺,纷纷从门房中找卧榻去了。
直到此时,围观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兔起鹘落之间胜负已尘埃落定,实在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听了王越的话,中原群豪之间更是爆出了一阵哄然笑声。此番吴栾北上挑衅,非但没有成功,自己还身受重伤,实在是赔钱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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