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生之前,郭斌一直是一个极低调的人,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自也没有了高调的资本。久而久之,便也被迫养成了低调的性格。自从重生到东汉末年之后,在经历了许多挑战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亦有了高调的资本。
从第一次与管亥交手时,他扮猪吃老虎,利用革 命先烈们用生命摸索出来的拼刺术将管亥放倒,既得到了众人的投效,又获得了河朔神枪童渊的青睐。后来,他利用人类社会两千年发展充盈的技术与知识发家致富,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郭斌在取用人类经过两千年发展所获得的智慧时,那可是毫无底线,毫无罪恶感的。他所面对的都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才,若不拿出全身的力气,他这个主公怕是会立马便要露怯。不过,他虽不会假惺惺地说自己在内心深处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可却也不会因为自己这一套拿来主义的做法而沾沾自喜。
无论是牛顿力学三定律还是流水化生产的工业生产模式,亦或者是香皂、美酒、水泥的制作方法,都不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因此,当人们拿这些东西来拍他马屁的时候,他却丝毫觉不到一丁点儿骄傲。就为这,司马徽还专门在戏志才面前夸过他,说他“亲贤远佞”,是难得的一代英豪。
虽然如此,郭斌毕竟还是养成了不太爱咋呼的性格,属于不叫的狗系列。不过,经过这两年来的历练,他也逐渐悟出了有时候也应该适当高调一点儿的道理。当然,并不是如铁头娃、愣头青一般蒙着眼睛往前冲,搞什么鬼扯的“看不见走位”,而是在恰当的时候适当地展示肌肉。而且他也悟出来了一个道理:在恰当的时机展示肌肉,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够省却许多口舌。
就像郭斌在塞外三城将和连南下大军尽数歼灭一样,经过这一次展示肌肉,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围攻塞外三城的两路鲜卑人的偏师收服,也可借此震慑草原上其他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
如今郭斌特意将参加杨赐葬礼的事情拿出来说事儿,目的就是要展示肌肉。要知道,杨赐可是人称“关西孔子”的杨震的嫡孙,也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是辅佐天子坐稳皇帝宝座的砥柱中流,便是因此,弘农杨氏无论是在天子眼中还是在天下人眼中,都是明明白白、最坚定牢靠的帝党。这也是弘农杨氏虽一直居于党锢之祸漩涡中心,却依然能够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党锢之祸表面上看来是宦官蒙蔽圣聪,迫害道德高尚、一心为民的党人,可实际上不过是皇权想要借着宦官的手收拾一下遍布朝野的中原豪族的力量罢了。因此,宦官尽可以折腾那些盘踞中央、把持外朝大权的党人,却动不得与天子关系亲厚的杨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结党历来是各个君王最忌讳的事情。试想一下,中央政府中的大多数官员一旦联合在一起,尽可以将天子架空乃至彻底抛弃,近代历史上所谓的君主立宪制说到底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因此,杨家虽是诗书传家,却是正正经经的西北豪族,与中原豪门之间联系不甚密切,反而成了他们自保的武器。就在党锢之祸最惨烈的时代,杨赐官至司空,其父杨秉则官至太尉。
由此可见弘农杨家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郭斌此时提起这件事情,也是为了敲打敲打颍川各地的豪门大族。伏龙山庄与各地豪门的合作已经近两年了,颍川但凡说得上字号的豪门大户,大多都跟着郭斌赚了不少,那些当初以实际行动支持郭斌建设塞外三城的颍川豪族,更是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稳定收入。
御下之道,讲究恩威并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老好人断然作不了好领导。所谓“近之则不逊”,只说好话,只懂得说“好好好”、“是是是”的人,威望不好立起来。面对如今的情况,郭斌倒是将好处给了颍川豪族了,却也需要不时敲打一下。展示肌肉,昭显天子刘宏对郭斌的看重,便是郭斌的手段。
果然,当他说完之后,在场的颍川郡中豪族代表们一时间作声不得。戏志才、荀彧、徐庶等人见了,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对郭斌的手段也极是佩服。要说郭斌这个颍川郡守,便没怎么在颍川待多久,更不要说与各地的豪门大户地头蛇们搞好关系了,哪有那个时间?因此,双方虽一直保持着颇良好的关系,郭斌却从未在颍川官场露过面,这也算得是一个奇葩了。
这么做的后果便是,各地豪门虽大多支持郡守府中的各项政令,却总是未曾交心。严格来说,颍川的豪族与郭斌的关系只是经济上的来往与合作,却并非政治上更为牢固的盟友关系。不是郭斌不想,也不是各地豪门大户仗着地头蛇的关系故意拿捏,实在是双方关系没到那个地步,官场上的许多事情便也不能如自己人一样说得那么明白。
因此,如今郭斌终于回到了颍川,其首要任务便是在全郡之中树立威望,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将颍川郡的力量整合起来,在经济上互相扶持、相互依靠,在政治上共同进退、祸福与共,才能真正发挥出庞大规模的集团优势,在最大程度上赚取政治和经济利益。
见了众人的反应,郭斌心中大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沉声道:“我此番北上京师,第三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便是要迎接中陵侯刘子奇先生的灵柩回乡。”子奇是刘陶的表字,中平元年(184年),他被封为中陵侯。
“刘公为人平易,不修威仪,不拘小节,沈勇而有大谋。所交朋友,则必定志同道合,虽贫贱而不能移。数次为国是上书,因此得罪权贵、宦官亦在所不惜。就在一个月前,他被宦官诬告与张角勾结,遂投入狱中。刘公威武不屈,终于绝食而死。”郭斌语调沉重,听者感同身受。
在郭斌此次北上京师之前,早便让戏志才于阳翟县城西南处大兴土木,兴建了一处祠堂,专门用于陈放英烈的牌位,此次北上迎接刘陶灵柩回来后,便要将其衣冠葬于祠堂后面,并于祠堂之中供奉其牌位。与刘陶的灵位共同进入祠堂的,还有历次战事之中牺牲的将士。因为将会有这个大动作,戏志才早便吩咐下去,在郭斌北上之后,就在茶馆、酒肆、夜学之中大肆宣扬刘陶的事迹,故此如今在场之人,对于刘陶的事迹那是知之甚稔。
如此空旷广大的环境,上万人的听讲规模,在没有扩音器的时代,对一般的演讲者来说简直是个噩梦。所幸郭斌修习内家功夫已有根基,中气充沛。当下以胸腹发力,气息通过口鼻喷薄而出。
只听他悲怆苍莽地声音笼罩在阳翟城西南上空:“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这一段诗的意思是:“天地之间有一股堂堂正气,它赋予万物而变化为各种体形。在下面就表现为山川河岳,在上面就表现为日月辰星。在人间被称为浩然之气,充满了天地和寰宇。国运清明太平的时候,它呈现为祥和的气氛和开明的朝廷。时运艰危的时刻义士就会出现,他们的光辉形象一一垂于丹青。”这是文天祥兵败被擒,关押在狱中所作《正气歌》的一部分,其人敦敦醇醇,为世之君子,其诗则大气凛然,浩浩汤汤。
“郭某不才,欲以陶先生端正爱民之心自况,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事不辞难,罪不逃刑,驱除外侮,共振华夏。遂欲广募同心共志之辈,但有能耐艰苦劳顿,不惜己身而为国家者;修远求索,上下而欲觅同道者,皆吾之所求也。故曰:愿嘤鸣以求友,敢步将伯之呼。”
这番话再次将场中众人说得热血澎湃,所谓“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是世人对党锢之祸中党人魁首李膺的评价;所谓“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也是他果断处决中常侍张让弟张朔之后,有人劝他逃去时所说的话。在这个场合,郭斌以阳翟县侯、颍川郡守、破鲜卑中郎将的身份,说出这么一番话,不得不叫人深思。
在以往,郭斌虽也曾帮助过党人,曾上书天子求开党锢之禁,也曾私下里营救惹上了宦官的王允,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堂堂正正地宣之于口。搞政治就是如此,态度越是晦暗难明,讲话越是云山雾罩,便显得越是有水平,这也是政客们的自保之道。然而,郭斌如今竟公然将党人首领李膺的话讲出来,并声明“愿嘤鸣以求友”,那便算是真正对宦官开炮了。
所谓“愿嘤鸣以求友”,出自《诗经·小雅,伐木》,原文是:“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但凡学字之人,《诗经》自然是入门的必修科目,因此这典故场中之人倒多是知晓的。而正是这句话,将场中气氛燃爆了。
郭斌这是对着场中众人说的,也就是说场中之人都是郭斌要“征友”的对象。不要说这些对郭斌崇拜敬重的学子了,便是颍川郡中各家来的代表,一个个自也是激动不已,能与郭斌这种文武双全,“破夷狄于北疆,扬国威于天南”的英雄豪杰做朋友,自然是求之不得啊!
在后面扶着刘陶灵柩的刘陶的长子,听了郭斌对乃父的评价,亦是激动地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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